“老二媳妇,你以前见过陆同知?”
老侯夫人忽然问了一句,崔二夫人措手不及,只能点头:“上次景行成亲时就见到过。”
“你……没有什么感觉么?”
老侯夫人盯紧了她:“怎么我觉得陆同知与光明眉目间生得有几分相似呢?更何况他居然与咱们景行同年同月同日生,这不能让人不怀疑啊。”
老侯夫人的这句话,好似点燃了什么似的,崔二夫人全身忽然就热了起来。
“老祖宗,媳妇也一直心存疑虑,只是……”她叹了一口气:“夫君说我那孩儿出生的时候就没了气息,已经让人去埋了,故此并未朝那个方面想。”
“陆同知方才不是说他住在城南陆家村?咱们前去寻着问问看。”
“好。”崔二夫人喜出望外,心中渐渐升起了一点希望。
婆媳两人哪里还能坐得住,当下便让管事去通知车夫驾车,没多久便到了陆家村。
陆家村这么多年才出了陆迥这么一个“高官”,车夫只问了一个农妇,那女人便热情的指着不远处的屋子道:“就在那边,没多远,径直走过去便是。”
老侯夫人与崔二夫人走到了那边,看到两幢房屋毗邻,一个是新院落,有两层小楼,黑瓦盖墙,看上去还挺气派,而另外一幢却是土砖房屋,茅草屋顶。
婆媳两人相互对望一眼:“定然是这两层小楼的院子了。”
陆迥做了官,家中重新盖了房,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周妈妈跑到三姨娘那处宅子敲了敲院子门,春梅应了一声,出来看到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婆子,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难道是秦伯府派人来寻姨娘了?她警惕的看着周妈妈,小声问道:“你们找谁?”
周妈妈堆着一脸笑道:“我们来寻陆同知家。”
小梅这才松了一口气,指着隔壁那幢茅草屋道:“那边才是陆同知家呢。”
周妈妈疑惑的看了看那个茅草屋,有些不相信,这么破旧的屋子,居然能养出一个从四品的同知来?陆同知是探花郎出身,可少不得花银子上学堂念书,这住在茅草屋的人能有银子送出读书人来?
“那……”周妈妈看着茅草屋紧闭的房门:“我们家夫人来拜访陆同知家,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能否借院子歇歇脚?”
小梅看了一眼那豪华的马车,连忙点头:“行行行,贵客快些进来坐罢。”
老侯夫人与崔二夫人走进院子,三姨娘已经满脸带笑的迎了出来。
见着来客,三姨娘愣了愣。
当年秦国公府办游宴时,她也曾和其余几房的姨娘一道偷偷的看过那些来府上做客的女眷,一边惊叹与她们身上穿着的衣裳和精致的首饰,一边又叹息自己命不如她们,只能是做一个低贱的妾室。
这两位夫人,她隐约还是识得的。
哪家府上的夫人她并不能确定,但是能成为秦国公府的座上宾,定然身份不低。
“这位夫人真是好雅兴,应该是从京城搬出来的吧?”
老侯夫人一看到这院子的格局就知道这人家不是农村人,虽然院子不大,但这院子处处透着精致,也不知道主人怎么会到这个地方建个小院子——按着道理来说,大户人家的别院设在田庄,怎么着也得几套三出三进的小院落才像话。
三姨娘有些局促,不敢看老侯夫人的眼睛,还是身边的小梅伶牙俐齿的替她回答:“我们家小姐嫁给了隔壁陆同知,我们家夫人就这一个女儿,有些舍不得,故此就花了点银子在这里修了个院子,挨着陆家住了下来。”
老侯夫人听了这话呵呵的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那夫人与陆同知家是亲家关系了。”
崔二夫人看了一眼三姨娘,犹豫了一下,这才小声问了一句:“那夫人可曾听闻过……陆同知……似乎身世有些……”
三姨娘愣了愣:“这位夫人,你这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在陆家村住了一年,她不怎么外出,但是小梅出去逛得比较多,与陆家村里的婶子嫂子们渐渐熟悉,也曾听她们说过陆迥是陆家阿婆捡回来的。
小梅知道不稀奇,毕竟她在村里走得多,可眼前这位夫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呆在深深庭院里的,如何会得知这件事情呢?
崔二夫人不由得激动起来,从三姨娘的神色看得出,陆迥应该不是陆家亲生儿子。
“陆同知与我们家似乎有些渊源,故此特地前来确认一下。”崔二夫人的眼睛亮了起来:“旁边陆家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人?”
三姨娘叹了一口气:“我那亲家母已经去了京城,只剩下亲家母的婆婆在家,她有门接生的好手艺,又是个闲不住的人,这阵子应该是去给隔壁村里的人接生去了。”
说到这话,三姨娘心里满不是滋味,陆迥在京城里买了一处小宅子,她心里本来还很高兴,可没想到亲家母就非得要去凑热闹,说什么自己一定得要跟儿子住一块,哪有分开住的道理,于是就巴巴的挤了过去,上回谢芳若回来,一说到婆婆住去京城,眼眶就红了一圈。
陆迥与谢芳若在京城里住得舒舒服服的,请了一对中年的夫妇看门做饭菜打扫卫生,谢芳若有丫鬟红蕖陪着,心情愉快,可是没想到陆家婶子一定要挤着过去,她与陆迥的爹过去以后便让谢芳若将那对夫妇辞退了,只说浪费银子。
家里没了打杂之人,很多事情只能自己做,而陆家婶子喜欢在小宅子里指手划脚嫌这嫌那,每日弄得谢芳若心情很是不好。
早几日,谢芳若带着红蕖很生气的回来了,一来就向三姨娘诉苦。
“我婆婆说我成亲一年,肚子还没动静,让我给陆迥寻个姨娘呢。”谢芳若说起着事情就愤愤不平,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她竟然还说要是我舍不得花银子,那就把红蕖给陆迥开了脸,让红蕖做个屋里人,真是岂有此理。”
三姨娘听到这话大吃一惊,可是谢芳容成亲一年了还没见着有喜讯,亲家母提这话也不算完全没道理,只是稍微着急了些罢了。
“夫人,我是坚决不要做我们姑爷的屋里人。”红蕖也红了眼睛:“亲家夫人实在是太过分了些。”
三姨娘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安慰了女儿几句,让她千万别与婆婆计较,只要陆迥心里向着她就行了。
等谢芳若走了以后,三姨娘坐在院子里生了好一会儿闷气,没想到一个乡下婶子居然对自己出生就长在高门大户的女儿这般颐指气使,可自己却又无计可施。
她望了望眼前的崔二夫人,心中暗自揣测,难道这位便是陆迥的亲生母亲?看着她这模样与谈吐,可不是现在的亲家母陆家婶子能比得上的。
“接生去了?她还会这手艺?”崔二夫人惊讶的张大了嘴,忽然想到了二十一年前自己生产的时候请的稳婆。
据说是京城里有名的,可后来却没见了踪影。
那时候她听崔二老爷说自己生的是双胎,女儿出生的时候没了,只留下了儿子,当时她也没精力去管那么多事情,等到出了月子以后,思及那个没有见过面的女儿,崔二夫人心中还是有些难受,虽然夭折的孩子进不了祖坟,可她想要将女儿葬到祖坟不远处的地方,到时候后人拜祭先人之时,女儿也能跟着吃点供果。
然而崔二老爷告诉她,他已经将那个死婴交给稳婆带走掩埋了。
她郁闷了很久,但是渐渐的也将这事给忘记了,第二年的清明,家中准备祭拜祖先之时,她又记起了这件事情,于是打发周妈妈去找稳婆,想要问问埋在哪里,可周妈妈按着请稳婆的管事婆子说的地方去寻,却再也没找着人。
现在听闻眼前这位夫人说起陆迥的祖母居然会接生,崔二夫人心中的怀疑更多了些。
这也太巧了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老侯夫人,见她亦是一脸严肃之色,知道两人都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得心中焦急,实在想马上见着陆迥的祖母才好。
“我亲家母的婆婆出门有大半日了,今日天还未亮就有人过来请她了,现儿都这辰光了,应该也要回来了,贵客只管安心在我这里坐一会儿,若是天色晚了她还未归,你们不嫌弃便到我这里用点粗茶淡饭罢。”三姨娘看了看崔二夫人,心中暗自揣测,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家府上的夫人,可瞧着该是出身大户人家,瞧着两位夫人的穿戴和那气势,绝不会是京城小吏之家的做派。
“若是太晚就不叨扰了,麻烦你与亲家母的婆婆说一句,就说宁德侯府找她有些事情想查证一下,我们明日再来。”
“宁德侯府?”三姨娘的心扑通扑通狂跳了几下。
竟然是这么高的门户么?若陆迥是眼前这位夫人的儿子,那……
三姨娘激动得手都快要抖了起来:“这位夫人,何必跑来跑去呢,就在我这里用个晚饭罢,你们这才几个人,我这干女儿很能干的,做菜的手艺也不错。”
崔二夫人礼貌的笑了笑,刚刚想说话,就听外边有人在嚷嚷:“陆家的,老李头生的是个孙子还是孙女啊?”
“咦,回来了呢。”
三姨娘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朝外边张望了一下,就见陆家阿婆拎着个篮子朝家里走了过来。
“婶子,你们家来客人了。”
三姨娘赶忙招呼她:“看你们家没人,就来我们家歇着等你回来呢。”
陆家阿婆早就已经看见了那辆马车,车上的表记她是识得的。
京城里达官贵人太多了,她不可能每家的表记都能记住,可是宁德侯府家的表记,她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每次去京城,在大街上遇着宁德侯府的马车,她都会好一阵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