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熙道:“哪里,哪里。”
两人正客套着,忽然一阵喧闹,府门大敞,小厮侍女拥簇着一个人,排场甚足地进来。
正是刚刚西巡归来的枢密院副使,王瑾。
梁潇转过身看他,面上微笑,手却将酒樽捏得咯吱响。
王瑾四十多岁,出身琅琊世家,又是淳化帝的舅舅,眼下在朝中正是风光鼎盛的时候,走起路来昂首立胸,颇有几分倨傲。
他一到,厅堂里骤然寂静,气氛变得尴尬。
梁潇上前,含笑道:“王院使。”
王瑾与他还礼,捋了捋短髭,环视厅堂,笑道:“本官来时,以为这等名不正言不顺的喜宴会过于冷清,特多带了些人,没成想,朝中官员来得倒不少。如今可真是民风开放,不可与从前同日而语。”
这话说得太难听,在场诸人皆变了脸色,玉徽想上前跟他理论,被辰羡拖了回去。
梁潇将酒樽放回膳桌上,微微笑道:“王院使这话,说得让人好生听不懂。什么叫名不正言不顺?”
王瑾道:“金陵中人皆知,姜家姑娘与靖穆王世子是一对,谁知本官离京数月,她竟要嫁世子的兄长,这可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他脸上浮起做作的疑惑:“都这样了,梁左史竟还问本官什么叫名不正言不顺,这好好的喜宴,一不见你父王,二不见你嫡母,奉了个妾室坐上位,那姜家姑娘也不嫌寒碜。”
他左口一个“姜家姑娘”,右口一个“姜家姑娘”,梁潇脸上仅存的一点浅薄笑意慢慢冷却,如冰凛冽。
梁潇斜睨了他一眼,缓慢道:“看来今日王院使不是来道喜的,是来生事的。”
他瞥向跟在王瑾身后的侍女小厮护卫,“来者若是客,理应好生招待,若来者不是客,那在说话之前,得先守我府中的规矩。今日我大婚,宴请的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按照规矩,各世家勋贵带来的仆婢要去下房等候。”
话音刚落,虞清便带了十几个护卫进来,驱赶王瑾身后的仆婢。
王瑾刚想抬手阻拦,便被梁潇扼住手腕。
他自小习武,手劲颇强,王瑾只觉腕骨像要被捏碎了一般,脸涨得通红,将要破口大骂,被梁潇抢先一步道:“王院使离京太久,大约不知道,这门婚事是官家点过头的,先前也有几个像你一般的碎嘴泼皮,在背后议论长短是非,都被官家处置了。你说名不正言不顺,可是在打官家的脸?”
王瑾不知道这一层,本是想生点事给梁潇添点恶心,没成想被他绕了进去,忙道:“你别胡说,我向来对官家恭敬,不知道各中原由。”
梁潇笑起来,笑声若玄冰碎裂,凉湛逼人:“不知道各中原由就敢来大放厥词?难怪王院使奉命西巡一无所获,原来拿着朝廷俸禄,整日里干得尽是些乱嚼舌根的事。”
厅堂里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嘲笑声,王瑾的脸色愈加难看,从刚才被梁潇驱逐仆婢起便失了气势,这会儿更是落尽下风。
他本意是想在梁潇大婚之日找点晦气,给崔氏一派些下马威,谁料局面逆转,竟叫梁潇拿捏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僵持着也是丢脸,王瑾低了声音道:“此事作罢,你松开我。”
梁潇故意扬声道:“作罢?什么作罢?”
王瑾冷脸道:“本官不与你计较,你别蹬鼻子上脸。”
梁潇笑道:“好啊,我也不与王院使计较,只是今日毕竟是梁某大婚,王院使这么大张旗鼓地来了,总不会是空手来的吧?”
王瑾一心寻衅滋事,哪想过这么多,当场噎住。
梁潇目光上移:“倒也无妨,我瞧王院使这官帽好看得很,不如留下,权当贺礼。”
王瑾大怒:“荒唐!官帽乃为官者的体面,岂可轻易与人?”
梁潇哈哈大笑:“你现在知道为官者需要体面了?你擅闯我喜宴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起来为官需要体面?”
两人正僵持着,崔元熙摇着折扇缓步上前,温和道:“我看梁左史说得也有理,将官帽留下,今日之事就算了了。”
崔元熙心里明镜一般,梁潇算什么?王瑾明面上是来找他的茬,实际还不是冲他们崔氏来的,想给崔皇后一个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