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来看,戚先生的身体状况还不错,刚才的摔倒,可能只造成了胎儿拥挤状的移动,戚先生本人没有觉得不舒服的话,那就没有什么问题,金先生,您不用太紧张的,当然了,您是第一次当爸爸,可能会草木皆兵了一些。”医生笑哈哈的打趣了一下金蠡,缓和被小砚砚闹出的凝重气氛。
我听到了医生的调侃,下意识的看向金蠡,难得的竟然看到了他十分不自在的别过脸,显然医生的调侃正中他的内心世界。
也是,金蠡可谓是世界棋坛上的风云人物,只要懂一点棋艺的人,没有不对他的杀伐果决,运筹帷幄崇拜至极,那是一座只能远观,不能追逐的仙山,凡人何曾有机会目睹到他一窍不懂慌乱着急的窘态啊?
我垂下眼,唇边扯出了一丝笑意,突然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有在乎我的金蠡,有依赖我的弟弟,有依附我的小生命,有看得见的未来。
可医生接着又道:“如果来自外界的撞力没有太大,一般是不会影响到戚先生肚子里的宝宝,毕竟他的身体构造比较特殊,腹壁与子宫比女子还要厚,而且羊水也会很好的保护宝宝,一些轻微的碰撞,是不会有流产的危险。”
我浑身十分不自在,畸形的身体就这样袒开被人谈论,即使是医护人员,我也觉得十分难堪,感觉自己是试验台上的小白鼠,下一刻就要为医疗成果的牺牲品。
金蠡显然看出了我的窘态,咳了一声,拉着医生出了门,大概是在门外继续未完的话题。
年轻的护士则规规矩矩的写着我的症状,可我还是捕捉到了她瞄向我的眼角,那是好奇的探寻,只是可能跟医院有什么协议,她不敢多问,也不敢多看。
折返回来的医生给了我最后的结语,再留院观察两天,金蠡自然一口应允,我想反对,都被他们驳回。
但因为有了小砚砚的出现,住院的日子也不再显得那么枯燥了!
起码与金蠡没有话题时,我不用再装睡了。
金蠡也不是一直守在病房里的,他有时会消失三、四个小时,再回来时,手里总提着美味可口的食物,我的胃口大开,小砚砚更是毫无节制,所幸美食分量被金蠡控制得很好,我们才没有暴吃暴饮。
我察觉出了小砚砚比从前还要粘我,不管我去哪儿,他总要跟在我的身旁,即使上厕所,他也不准我关门,虚掩着门也不行,他会推开,两只小手扒拉着门框,一双惴惴不安的眼睛盯着我。
轮到他上厕所了,也非要我陪我,时不时回头看看,确定我还在他的身后,并没有悄无声息的离开他,他便快速上完厕所,跑回我身边,紧紧揪住我的衣服不放……
我心里隐隐不安起来,不知道小砚砚是因为我的离开而在心理留下了创伤,还是他只是傲娇,渴望得到我更多的关注。
我想跟金蠡讲小砚砚的事,可夜里他过来陪护时,好像很累,竟然沾床就睡了,半夜小砚砚突然醒来,抱着我大哭,也没有吵醒他。
我搂着小砚砚哄了好久,他才渐渐安静下来,依偎在我的怀中,“咕咕”的喝着我冲的牛奶。
我没了睡意,看着陪护床里的金蠡,不知道他白天去做什么了,是回棋院么?可我记得江淮泽好像说过,他没有参加今年棋坛的任何赛事,粉丝哭着要个说法,连泰国那个人人敬仰的什么龙王也千里迢迢的从异国跑来羊城找他。
可我隐隐觉得金蠡是在肖夙辰那里,那个人病愈出院了,一定有很多地方想去,有很多美食想吃,有很多娱乐想玩……
我苦笑着,甩了甩头,将臆测丢出脑海,轻轻拍着小砚砚的后背,小家伙喝完了牛奶,开始有了困意,我的眼皮也打起了架,便上了床,听着小砚砚的哈欠声,还有金蠡悠长的呼吸声,渐渐沉入了黑甜的梦乡里。
第二天起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将地板的一角镀上了一层金色。
早就醒来的小砚砚由护士陪着玩积木,桌子上摆着丰盛的早餐,金蠡又不见了身影。
我释然地笑笑,陪着小砚砚一起吃早餐,搭积木,看动漫。
可当电视屏幕播放出了小砚砚一度很喜欢的《萌鸡小队》动漫时,他竟不肯看了!
“砚砚,怎么了?”我将一块拱形的积木块递给他,跟他一起搭建城堡,问道,“《萌鸡小队》不好看了?是不是又有更好看的动漫播出了?叫什么名字,哥哥找给你看。”病房的电视机是联网的,要搜寻少儿影片观看一点也不难。
“不是……”小砚砚嘟着嘴,将拱形的积木安装到了柱子的顶端,完成了城堡瞭望塔的顶部,“上回哥哥说,只要我看完了《萌鸡小队》,哥哥就回来陪砚砚,可是我每天都把它看完,哥哥还是没有回来,今天看,哥哥就回来了,我以后再也不要看《萌鸡小队》了!”
我呆了呆,喉咙被什么东西塞住,视线早就模糊了一片,眼眶又热又湿,一擦,全是滚烫的水珠儿。
我站了起来,寻了纸巾擤了鼻子,裤管被人往下一扯,不用回头看,我也知道是小砚砚。
只要我转个身,但凡在小砚砚的视野盲区里,他都会不安的四处找我。
脑海里蓦地闪现了那日的情形,我被肖鸿益叫去医院,临别时小砚砚黏了过来,缠着非要和我一同去医院,我答应了他提出的诸多条件,其中的一条,便是我回来时,带一瓶他爱喝的酸奶,他才答应留在别墅看动漫,那时的他的注意力明明被盯电视上的《萌鸡小队》吸引了,漫不经心的冲着我道:“哥哥,要快点回来哦……”
那时的我笑着应了一句“好”,以为不过是出门一趟,即使再晚回家,也耽误不了陪小砚砚睡午觉,然而世事难料,我这一走,便已是小半年。
更令我难以意料的是,小砚砚竟然将那日的事情记得如此牢固,用当年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职责了我的不守信诺。
“砚砚,”我擦干了脸上的泪痕,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脑袋,柔声问道,“告诉哥哥,你是不是从那天开始,就没有喝酸奶了?”
“嗯……”小家伙看着我,如实的点着头。
“想不想喝?”我笑着问。
“想!”小砚砚郑重地点着头,两片嘴唇翕阖着,像离水太久的鱼儿那样焦渴。
我不禁一笑,道:“那跟哥哥一起去买,好不好?”
“好!”小家伙雀跃了起来,绕着我跑了一圈,便迫不及待的拉着我朝门口走去。
扭开门柄,我这才惊愕的发现,现在的我,身无分文……
我原本也是有十几万傍身的,可惜,被江淮泽扔了。
我尴尬的杵在门口,思量着该怎样得到一瓶三块的酸奶钱。
要不要叫金蠡回来?不!那样他会以为我想和好的。
这与我的本意相悖。
还是找李琪琪借吧,她一定肯的,等我能赚钱了,再连本带息的还给她全部的债款,希望她不要恼我,因为在她的眼里,借给我的那几千块根本不是什么事,我连本带息的还她钱才叫事!
“哥哥?不去买酸奶吗?”小砚砚歪着小脑袋,以为我又反悔了,嗓音变得有些哽咽了,眼泪也“啪嗒啪嗒”的开始往外冒。
“买!当然买!”我连忙安抚他,心里想着,要不,先找护士借三块钱吧……
心思才一动,那个护士竟然从走廊的那头跑了过来了!
我讶异的看着她,这个人,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吗?还是有什么感应的超能?怎么我才想到她,她就出现了!
“戚先生,您现在不能出院的!”一开口,她还是这一句话,目光也如先前那样,在我的肚子里扫了一圈。
只是今天我穿了一件加了几个码的特大号病服,很好的遮挡了挺起的肚子,再也不怕别人审视的目光了。
“我没有要出院!”我看着她,问出了心里头的疑问,“你怎么知道我出门的?”
护士指了指上空,我抬头看去,豁然明白了,走廊上安装着正在工作的监控器……
“金先生叮嘱过我,他不在的时候,一定要我盯死监控。”护士讪讪的笑道。
我现在才算明白,前天半夜我一出房门,她为什么会和现在一样,气喘吁吁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更让我意外的是,金蠡竟然做了这样的安排!
一边监控着我的一举一动,一边让年幼的弟弟黏着我,让我逃无可逃,去无可去。
我摇了摇头,心里头一阵失笑,拉回遥远的思绪,对护士说道:“你来得正好,能不能借我三块钱?”
她愣了一下,“啊”了一声,以为听错了,迟疑的看着我,问道:“借……三块钱?”
我马上说明了原因,拍着小砚砚的脑袋,笑道:“我想带弟弟去买酸奶!”
护士恍然大悟,晃了晃手中的手机,俏皮的笑道:“没有现金,只有手机支付,行吗?”
当然行了!事实上,医院的自动售卖机贴满了几样电子支付的二维码,现今购物,使用现金的越来越少了。
从自动售卖机里滚落下来了一瓶酸奶,小砚砚手舞足蹈地欢呼起来,弯着腰,翘着小屁股,在收纳箱里捞了一会儿,才捡了起来,插上吸管,狠狠地吸了一口,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嗝,就扯着我的衣摆,昂着小脸蛋,高高举起手中的酸奶,也要我喝一口。
我没有办法蹲下去,只能曲着膝,弯着腰,啜了一口小家伙手中的吸管,他眉目弯弯,笑的十分欢快。
我维持着这个姿势,在小砚砚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咔擦”一声,一道手机的闪光灯掠过,我微微一怔,循声望去,金蠡赫然站在不远处,正举着手机拍下了我跟小砚砚互动的这一幕。
他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一点也没有被抓包的不自在,皱着眉,遗憾的道:“新手机,忘了关闪光灯了。”
他把新手机递给我,说道:“给你的,用了你的身份证绑定了手机,开通了微信,也充了钱,你想买什么,尽管买。”
我不知道他是听了护士的汇报,还是真的为我着想,特意给我买了部手机,方便我日常所需的开销。
他不是怕我逃么?
我犹豫了一会,知道自己不聪明,再怎么也算不赢金蠡,便接过了他的手机,低声说道:“谢谢,我会还你的……”
会加上那二十万,一起还的。
“还什么还?”他不悦的“哼”了一声,似乎很不高兴我跟他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