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二更·苍狴·其二十五

一出房间,刘举人才发现两名捕快并没有玩忽职守,正守在他房门口。

为何他们听不见他适才的呼救?

难道他们被芙蓉收买了?

难道程桐其实想弄死他?

但他不该是诱饵么?

程桐倘使纵容独子与芙蓉弄死他,如何引出据说已变成了苍狴的香韵?

刘少爷对捕快们道:“我阿爹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老毛病又犯了,疼得厉害,我得带阿爹去医馆,请大夫针灸,劳两位大人随我们同去罢。”

刘举人听刘少爷这么说,不放心地补充道:“这府中的所有捕快全数随我们同去罢。”

刘少爷与芙蓉无一反对。

刘举人暗道:总不可能所有的捕快都被芙蓉收买了罢?

一盏茶后,马车停在了医馆前,刘少爷背着刘举人下了马车,进了医馆。

刘举人以为捕快们会立即跟上来,左等右等却不见一名捕快,且这医馆当中竟没有一位大夫。

芙蓉伸手覆上了刘举人皱纹遍布的面颊:“他们已被我们甩掉了,不会来了,别等了。莫怕,我会好好医治你这老不死的。”

刘举人的一双手腕子,一双足踝俱被芙蓉折断了,他反抗不得,只能抓住最后的希望,对刘少爷道:“儿啊,你听听芙蓉这说的是甚么话。”

刘少爷含笑道:“说的当然是与你的行径甚是般配的话。”

刘举人听得刘少爷这样说,震惊地道:“你真要与芙蓉合谋弑父?”

“啊,我忘记同你说了,我并非你儿子,你儿子他……”待吊足了刘举人的胃口,“刘少爷”舔了舔唇瓣,“他被我吃掉了,就在不久前。”

“吃掉了?”刘举人全然不信,“儿啊,你可莫要同阿爹开玩笑,阿爹年纪大了,受不起刺激。”

“先扒光衣裳,再剥下头皮,在头顶心敲一个洞,吸食脑髓,我还客气地往他口中喂了一口脑髓,没想到,他不识好歹,吐了出来,脑髓多好吃呀,尤其是像你们父子这样丧尽天良之人的脑髓。”见刘举人面无人色,“刘少爷”满意地继续道,“我怕他死得太快,吸食了不多的脑髓后,从双脚开始吃,一点一点吃到腰身后,挖出了他的肝、脾、肺,最后是心。”

他满目嫌恶地道:“刘少爷年纪大了些,内脏不够嫩滑。”

刘举人一时间弄不清眼前的儿子究竟是不是他的儿子,假若不是,为何生得与他儿子一般样貌?假若是,又为何要编造谎言来恐吓他?

“刘少爷”见刘举人满面迷茫,道:“我与你们不同,我方才所言一字不假,你若是想知道旁的细节,问便是了,我可热心地一一为你解答。”

刘举人盯着“刘少爷”道:“你到底是谁?”

“我么?哦,我差点忘了,我还披着你儿子的皮囊。”话音未及落地,“刘少爷”已变了一副样子,还贴心地将不远处的烛台拿了来,照亮了自己的面孔。

刘举人一看清来人的面目,吓得颤声道:“你是……你是香韵……”

香韵柔声道:“对,我是香韵,便是那个被你害死的香韵,久违了。”

“你既然死了,为何……”刘举人思及程桐曾对他说过的话,视线向下,果然香韵的下/身并非人足,而是蛇尾,上头覆满了暗青色的鳞片。

这鳞片的颜色似乎与他记忆中那尾青蛇的鳞片的颜色一模一样!

诚如程桐所言,香韵当真变成了苍狴!且香韵已在秦楼楚馆杀了两百三十七人!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亦被香韵杀了!而今轮到他自己了!

“你……”他知晓香韵不会放过他,但仍是拼命为自己辩解道,“老朽对你心存怜惜,若不是当时吸食了阿芙蓉,脑子昏昏沉沉的,岂会同意那孽子的馊主意?是那孽子,那孽子出了那馊主意,害死你的是那孽子,与老朽无关!老朽不知那孽子会害死你,老朽假使早些知晓那孽子会害死你,老朽定不会同意。

“你若是早些来见老朽,老朽定会杀了那孽子向你赔不是。你心地善良,老朽上了年纪,没几日好活了,且老朽疾病缠身,活得没滋没味的,你不如发发善心,放过老朽罢?相较于被你吃掉,明明是让老朽活下去,更让老朽痛苦难言。”

听着刘举人的花言巧语,香韵不由发笑。

刘举人以为自己打动了香韵,却见香韵转身从暗处提了一个不知甚么东西出来。

待香韵走近些,他才发现香韵提着一麻袋,麻袋正淅淅沥沥地淌着血,犹如下着细雨似的。

然后,他看着香韵打开了麻袋,再然后,他看见了独子的眉眼。

却原来香韵虽然口中说着自己所言一字不假,但实际上,他的儿子还活着,且他方才出卖儿子的话语尽数被其收入了耳中。

儿子想必身受重伤,不然,岂会流这样多的血?

不过只要自己能逃出生天,一个儿子没了就没了,不算遗憾。

香韵一把将刘少爷提了出来。

刘举人这才看清刘少爷被做成了人彘。

——香韵须得吃掉人体的五成以上,方能变成此人的模样。

“我已为刘少爷处理好伤口了,不打紧,死不了。”香韵取出塞于刘少爷口中的麻布,“你们父子俩人且说说,谁想活?谁想死?”

刘/氏/父/子争先恐后地道:“老朽/我!”

香韵摇了摇食指:“这可不行,活下来的人选只能有一个。”

刘举人不容反驳地道:“老朽乃是你的亲生父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岂能不守孝道,让你阿爹代替你去死?”

刘少爷则是道:“你每日与人淫/乐,气死阿娘的时候,可有顾虑过我的感受?”

刘举人又道:“是你阿娘自己身体不好,天妒红颜,你怪罪阿爹做甚么?好一个白眼狼!”

刘少爷讥笑道:“是呢,与阿爹全无干系,阿爹清白无辜,足为世人楷模。”

“孽障!”刘举人骂了一句,转而望住了香韵,“让老朽活下去!”

香韵取出了两把匕首来,令俩人分别叼着。

“刘举人若能杀了刘少爷,刘举人便能活下来;刘少爷若能杀了刘举人,刘少爷便能活下来。”香韵温温柔柔地道,“你们一人没了四肢,一人断了四肢,还算公平,这便开始罢。”

刘/氏/父/子间关系尔尔,能为了自己,放弃对方,但这与亲手杀了对方是截然不同的。

俩人面面相觑,无人动手。

香韵心下冷笑:却原来这俩人还残存着些许人性。

芙蓉在旁拱火道:“刘少爷,你阿爹的话你都听见了罢?你阿爹可是说了香韵若是早些去见他,他会杀了你向香韵赔不是。”

闻言,刘少爷说服了自己弑父,反正是他这父亲先要杀他的,他没有错,于是他咬紧了匕首柄,伸长了脖子,向着刘举人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