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虽然比不上覆盖大地的积雪和照亮夜空的星河,但赶着夜色站在华盛顿山俯瞰整座城市听上去不错。人不可以太贪心。我可以今晚在那里找地方留宿,明天一早再重新赶路。

“就要这个,谢谢。”我把零钱递上去,从窗口拿到一张还带着油墨味道的车票。“谢谢。”

“不客气。”售票员点点头,嗓音有气无力。“祝您旅途愉快。”

我把车票放进外套的口袋里,再次把行李提起来,走到后车站的长椅上坐下。随身的背包里放着上午我在书店里没有看完的书,《情归布尔斯岛》。我把它拿出来,摊开在光裸的膝盖上。半个小时又一刻钟之后,我和合上书,开始思索如何把南卡罗来纳州加进我的行程表中——我又想去看看野生动物了。

就在这时,搁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我的手机平时长时间处于静音状态,难得今天打开一次铃声,富有节奏的马林巴音乐从我兜里传来,难免把人吓了一跳,我伸出手抚了抚胸口平息心跳,把手机掏出来。

没有标注的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接,忽然发现这串电话号码比想象中还要眼熟。

究竟是从哪里看到过呢?我想不起来,只好按下接听键。

对面的声音响了起来,隔着听筒传来后带上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冷意。我愣了一下,没想到有生之年——或者说至少是在夏末秋初的时候接到这通电话。

其实离开纽约这个决定是我已经思考过很久的了。假使当初没有碰上琳达,或许我会在大学毕业之后就直接背上背包环游整个世界。原因很简单,我在纽约这座城市停留的太久了,自十五岁开始,我就几乎没离开过这座城市。

除了冬天之外。

假如说纽约像个监狱一般将我困在其中,那么哥谭就像是每日简短的放风时间,让你暂时离开沉闷的牢笼,但如果想要再往前多走一步,那就是异想天开了。我人生不长不短的头二十四年就是有期徒刑,纽约和哥谭这两座相隔不远的城市,埋没了我的所有时间。

在我的记忆之中,哥谭这座城市似乎只有冬天和夏天。十五岁之前,它每年夺走我三个月的时间,通常是寒假与暑假,忙碌的时候,我从未见过春天和秋天。十五岁之后我就不太如此频繁地出现在这座城市了。事出有因。三个月变成了两个星期,再由两个星期变成一天。上一次踏上前往哥谭的路途还是大半年之前,我把约定好的见面日期拖了再拖,最后赶在琳达给的圣诞节假倒数一天的下午匆匆忙忙赶回庄园,只待了一个小时就再次离开了。

十五岁变成二十四岁,三个月变成一个小时。

挂了电话,我站起身来,重新走到售票处去,询问售票员能否退票。此刻坐在里面的人已经不是刚才的那一位了。男人变成女人,但浮肿半张的眼睛还是浮肿半张的,结成缕的头发依旧黏在额头上。

“售出的票一概不退。”她头也不抬的挥挥手。

“那请再给我一张票吧——要纽约到哥谭的,最早的一张。”

“最早的一张是今天下午四点发车。”她懒洋洋的说。我拿出钱包来重新数出相应的纸钞递给她,然后得到了今天的第二张票。

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让人不快的消息总是能集合在一天只内给人连续的当头好几棒。

随着时间流逝,候车处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我不愿为了座位挤到人群中心去,只好提着行李找了一个空荡的角落,把手提行李箱搁到地上,无聊之余开始在心里一秒一秒的计时。通往匹兹堡的巴士在这时候进了站,我眼睁睁的目送乘客们一个接一个的上车,一边默默为自己被扼杀在襁褓中的旅行计划默哀。

越接近时间线我就越发得焦虑起来,不只是因为刚刚在电话中听到的内容,还是因为要面对接下来的相见。或许两者都有。时间仿佛都跟着变慢,和空气中的水汽一起凝结在我的周围,将我包裹起来。

天空压得越来越低,大片大片翻滚的云彩呈现出一种浓郁的深灰色,等待了一整天的雨终于在我前脚踏上巴士阶梯的那一刹那落了下来,硕大的雨珠在地上摔碎,掷地有声地宣告终结。

巴士的发动机响起来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琳达的歌单。雨天和星期一在布满雨点的窗前重叠,不知道她会不会听着我心中想的那首歌。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回来惹哇哈哈哈!复健章sayhello大家有缘再见!: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