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红楼(三十)

说完,指挥着小厮把贾珍扔出道观,然后当着贾珍的面关上道观大门,无论贾珍怎么敲门,都不开了。

贾珍被打了一顿,还被扔出了门,身体心灵双重暴击,回了府里就病了,当夜就请了太医。

范婉听说贾珍病了,心情那叫一个好。

她恨不得贾珍这一倒下就再也爬不起来,最好在床上躺到天荒地老,别出去给贾蓉添麻烦,贾蓉心里倒是不大好受,毕竟是亲爹。

第二天王熙凤代表荣国府过来探望贾珍。

她不仅自己来了,还把贾惜春给带回来了:“大哥哥都病了,我总不能在那边装着不知道吧,于是我便求了二嫂子,一起回来了。”

贾惜春对着范婉撒娇:“我不仅自己回来了,还把林表姐带回来了。”

说着,她一把将林黛玉给拉到了身边。

林黛玉有些忐忑的看向范婉,范婉早在他们进门的时候就知道了,立刻屈膝行了个礼:“头一回见林表姑,有失远迎,还请林表姑原谅介个。”

“快快请起。”林黛玉连忙去扶范婉。

范婉顺势站了起来,伸手拉住林黛玉的手,另一只手牵住贾惜春:“早就听说林表姑来了,只是家里最近事情多,一时间也没能上门去拜访。”

“不碍事,我也是冒昧上门。”范婉亲热自然的态度让林黛玉很是舒服,说话也没那么拘谨了。

等坐下来,贾惜春歪在范婉的怀里笑道:“起初林表姐还不来呢,是我硬将她给拖来的,我们两府离的这般近,也该多走动走动才是,哪能老将自己困在房里呢。”

“林表姑莫怪,我们家大姑娘被我惯坏了。”

说着,她低头点了点贾惜春的额头:“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是个疯丫头,林表姑如今重孝在身,不出门才是对的,你可别带着林表姑瞎玩,反倒让林表姑为难。”

训了贾惜春几句,范婉才又抬头看向林黛玉:“说起你家,我与你家里人还认识呢。”

“哦?”

林黛玉这下子是真的意外了。

她母亲已经许多年没回京城了,而这位秦大奶奶,则是去年刚嫁进来的,她说认识……只不知道……

“你们家是不是有个苏姨娘?”范婉笑着问道。

“是……”林黛玉点点头。

“还是小的时候,家里曾来过几个游学的秀才,其中有个祖籍扬州的苏秀才带着家里姑娘一道来的,她比我大几岁,便带着我一块儿玩耍,后来更是互送了荷包认了姐妹,谁曾想,苏秀才离去后就从此杳无音讯了,前些时候,我家大爷正好与两位世子爷合伙儿去扬州贩脂粉,便提了一嘴,没想到还真就找到了。”

范婉笑着给林黛玉解释道:“我们两姊妹时隔多年重新联系上,我方才得知,她嫁入了亲戚家,做了你父亲的良妾。”

苏秀才带着女儿游学是真的,在京城借住过百姓家里也是真的,这些都是范婉和苏宝珠窜好了的口供,便是苏秀才自己恐怕都想不起,当初借住的到底是不是秦邦业家。

所以也不怕被拆穿。

“你要来京城,宝珠担心的不得了,一连来了几封信,嘱咐我要多多照顾你,她这人性子软,难得求我件事,我哪有推辞的道理,更别说你还本就是我家的亲眷,之前我还嘱托船娘子照顾你。”

林黛玉本以为船娘子照顾她,是因为荣国府的脸面,谁曾想,却是因为父亲的姨娘,这些日子,她没少听那些婆子们闲磕牙,说父亲如今有了儿子,她母亲又故去了,日后姨娘肯定为了给儿子一个好出身,撺掇着父亲将她扶正做太太,人家一家三口待在一块儿,反倒她这个嫡出姑娘像个外人似的。

听到这样的话她如何能不伤心难过。

这些日子,她只觉得自己好似那无根的浮萍,哪里都不是自己的家。

可此时从这位蓉大奶奶口中听到的话,却让她忍不住的鼻酸:“原来姨娘竟为我做了这么多?”

她捏着帕子,忍着泪意。

“嗐,她是你父亲的妾侍,说句托大的话,也算是你的长辈,关心你这个小辈不是理所应当的嘛。”范婉状似随意的摆摆手,仿佛是一件不足为道的小事。

可就算是小事,范婉也不愿将这恩情算在荣国府头上。

再看林黛玉眼圈红红的,仿佛要落泪,范婉连忙拍拍贾惜春的肩膀:“我得去和琏二婶子说说话,你带着林表姑去见见你那几个夫子去,宝珠曾说过林表姑是个爱读书的,也好让你这皮猴子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才女。”说着,她喊来瑞珠:“带姑娘们去找涂夫子。”

被叫做皮猴子的贾惜春,一把拉住林黛玉的手:“走,我带你去见涂夫子。”

林黛玉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拉跑了。

她身子弱,极少有这么剧烈运动的时候,捂着胸口跟着跑了一路,再停下时就气喘吁吁的靠在旁边的梅花树上:“不能跑了,我难受的紧。”

“你身子弱就是因为动的少,侄媳妇说了,人的身子就好似一汪深潭,若没有活水,便是死水一潭,时间长了,人就会虚弱,动一下就不得行,我以前身子骨也弱,后来跟着武师父练武,如今身子可好了。”

贾惜春如今对范婉的话深信不疑,所以给林黛玉灌输自己的养生理念:“要不这样,明儿个早起你与我一起练武算了,咱们慢慢来,时间长了,你身体肯定能好。”

自出生起就身体不好的林黛玉心动了。

如果人能健康的活着,谁又想病歪歪的呢?

“只是我一动弹,这心就好似要从嘴里蹦出来似的……这练武……”林黛玉还有点迟疑。

“不着急,等会儿我再带你去见武师父,他可厉害了,他一看就知道你该怎么练,既能养身子还不难受。”贾惜春捂着嘴巴,小声的与林黛玉分享着小秘密:“他可是教过六皇子和八皇子呢。”

林黛玉瞪大双眼,皇子啊……距离她的生活太遥远了!

贾惜春说完忍不住得意的笑道:“我那侄子蓉儿与两位殿下关系可好了,等时间长了你就晓得了。”

看着神气活现的贾惜春,林黛玉忍不住感叹:“总觉得你在这里与在外祖母跟前,十分不同。”

“那当然,这可是我自己家。”

贾惜春说完就又拉住林黛玉的手:“歇息好了,咱们走。”

林黛玉一边捂着胸口跟着跑,一边忍不住回忆刚刚贾惜春说的那句话,随即眼底忍不住湿润,无论多亲近的亲眷家,总比不过自家舒坦,就如四妹妹,明明自家就在隔壁,就隔了一条街,可在两边却完全是两种模样。

恐怕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自己走神的时候,已经被贾惜春拉着跑完了剩下的路。

另一边,范婉正和王熙凤说话。

王熙凤今天说是来看贾珍的,实则却另有他事。

范婉听着王熙凤絮絮叨叨说着家里的困难,手里端着茶杯,一口一口的喝着,似乎在听,又似乎没有在听。

荣国府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却是入不敷出。

自从生完孩子,王熙凤又重新当回了当家奶奶,只是这回拿回了账本后,她发现荣国府的问题更严重了,明明她把账本交出去之前,经济情况还没这么差,怎么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就不行了呢?

她曾经试探着问过姑妈,结果姑妈说,是因为族产里的铺子被贾珍收了回去,如今她们少了一个很大的进项。

王熙凤虽然没读过几本书,但是却不傻。

族产是什么?

一个家族的根本!

她没想到自家姑妈居然胆大包天的挖族产来补贴荣国府,可再一想,若没这些钱,荣国府的荣华富贵,又能维持多久呢,为了维持这份体面,这短短的个把月,她已经从嫁妆里贴补了快一千两了。

她嫁妆虽然多,也经不住这么补贴啊。

“昨儿个宫里的马太监来了,说大姑娘还缺个三百两银子,让家里赶紧筹了送进去。”

王熙凤捏着帕子掖眼角,一副实在没办法的样子:“但凡家里还有,我都不会来开这个口,如今账面上只剩下三千多两银子了,一大家子吃穿用度,爷们儿们也要应酬……”

她虽是长辈,可在借钱的时候也没多大底气了。

“若大姑娘在宫里实在待不下去了,我倒是能帮着求求两位世子爷,放大姑娘归家算了,趁着如今年岁还小,回来正好找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何必去宫里受那起子气。”

范婉放下茶杯,叹了口气,感叹:“也不知这二老爷怎么想的,堂堂国公府的姑娘去当个伺候人的……”

王熙凤顿时噎住。

她能说荣国府心里的打算是希望能够攀上二皇子,若能做个侧妃,不比当个普通官家太太强?

况且,如今二皇子妃也没了,他们家还有个野心,若是贾元春能得了甄贵妃喜爱,做个继室也不是不行,所以这才拼了命的往宫里塞钱,指望能得了甄贵妃青眼。

“这二老爷怎么想的,我又如何知道呢。”

“借钱不难,千把两银子也算不得多,只是吧……”

范婉翘起二郎腿,拿着银叉子挑苹果吃:“有些话我得说到前头,咱们虽然同姓贾,可到底是两家人,若是有朝一日,这大姑娘真能得个大造化,我们宁国府这边能得什么好处?”

“别和我说什么一家子不分你我,且不说宁荣两府,就说大老爷与二老爷,那也是两家人,虽说没分家,那也是看在老太太还在的份上,她大姑娘再出息,那也是二房的姑娘,拉拔的也只会是自己的同胞兄弟,你在这跳上跳下的,日后能得几分好处。”

范婉颜色淡淡,说的很是坦然:“所以,借钱不怕,但不能你来借,这债啊,我只认二房,甭管是二老爷,还是宝叔叔,得要爷们儿来和我谈。”

王熙凤起初一听,只觉得怒火翻涌,恨不得跳起来撕烂范婉的嘴。

可听到最后,却宛如一盆冷水浇下来,把她给浇醒了。

范婉见她怔忪,继续上眼药,冷笑一声:“也别怪我这个做晚辈的挑拨你们,只看族产里的那些铺子,二太太管的那些年,地皮都被刮了一层,那时候我就知道,她是手里攥着佛珠,心里藏着猛兽,佛口蛇心说的就是她。”

“挖祖宗基业,败祖宗家业,若不是我上门闹了一场,要回到两千多两银子平了账目,而是直接捅到那些族老跟前,你且看你那好姑母可还有如今的好日子?”

她站起来:“也就你傻乎乎的,被推到前头当了出头椽子,最后好处她拿了,人都由你得罪了。”

范婉可不怕王熙凤回去和王夫人告状。

她如今把族人的好感刷到了顶,她做的越好,就显得王夫人之前做的越不好,人人心里有一杆子称,别看贾家还有人家穷困潦倒,但真要上了祠堂,这些人就顶了大用。

“我的话,你直接带给二太太,就说我说的,要银子可以,让二老爷或者宝玉来借。”

“谁缺钱谁来借,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