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没借到银子不说,还被侄媳妇给上了一课。
最后灰溜溜的回了荣国府,连贾惜春和林黛玉都给忘记了。
她回了家,坐在罗汉榻上,神色怔怔的看着门口发呆,连贾琏进了门都没发现,还是平儿上前去给贾琏摘的发冠。
“二奶奶怎么回事?”贾琏撩开帘子往里看了眼,就见自家那个母老虎一副失魂落魄样。
平儿蹲在地上服侍贾琏脱鞋,摇摇头:“不晓得,从东府回来就一直发呆,也不说话,大约是东府的大奶奶和咱们奶奶说了什么吧。”
“她去东府不是就探望一下珍大哥么?”
贾琏蹙眉,抬脚一脚轻轻的蹬了一下平儿的胸口:“你老实和爷说,是不是还有其他事?”
平儿站起身来,拎着贾琏的鞋就往外头走,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贾琏哪能让她逃脱了,直接站起来从后面一把抱住平儿,一手掐着她的脖子:“你对你那二奶奶忠心耿耿,倒是连爷都不看在眼里了,还不赶紧的说。”
平儿被困着走不掉,只好说道:“宫里来人了,说大姑娘要三百两银子,家里如今是个什么光景你也知道,奶奶没法子,只要去东府借……”
“有什么话不能直接问我,非得在外面鬼鬼祟祟,当真以为我耳朵是聋的?”
平儿话没说完,就听见里面王熙凤的训斥声。
她嘟嘟嘴巴,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哪是我要说,还不是二爷,掐着我脖子逼着我呢。”
贾琏嗤笑一声,松开手,放平儿自由,转身掀开帘子就大步走了进去,一屁股坐在罗汉榻的另一边,随手给自己倒了壶茶,幸灾乐祸道:“今儿个送上门被人踩脸子了吧。”
王熙凤不说话,脸色有些难看。
“也不瞧瞧那东府大奶奶什么手段,你也敢上门去招惹,要我说也是活该,也得让你知道知道,这天底下不是只有你凤辣子是个厉害的,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别一天到晚猖狂的天老大你老二。”
王熙凤气的咬牙切齿,攥着帕子锤桌子:“二爷回来就为了埋汰我是吧。”她不服气:“我堂堂王家的姑娘,哪里比不上那小门小户出身的,你觉着人家好,当初怎么不是你上门去求娶呢,如今人到了东府了你后悔了,晚了!”
“嘿,你还真就比不上了。”
贾琏正了正身子,自给自足的剥橘子吃:“贾家宗族数百户人家,哪一户不念人家的好,逢年过节哪家的女人没去磕过头,时令的蔬菜但凡家里院子里出几根,都巴巴的送上门去,你们王家女人也管过铺子,以前不还号丧说吃力不讨好么?那时候有人给你们磕过头,送过一根草没?当真以为人家都是傻子,不晓得好丑了。”
他冷笑:“如今借不到银子回来朝着我撒气,有本事你到东府去骂啊。”
他一把摔掉橘子皮:“人家那双手,是聚钱斗,开一家铺子赚一家铺子,你这一双手,是散财童子的手,家里有点子都被你散出去了。”
王熙凤直接被气哭了。
叉着腰就开始骂:“琏二你还有没有良心,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们荣国府,为了贾家。”
“丫鬟挂钥匙,当家不做主,有个屁用。”贾琏又歪了回去。
王熙凤扑上去一把攥住他的领子,与他扭打起来:“那还不是爷们儿没用,但凡你有点儿出息,我在这家里,也不至于挺不直腰杆子,昨儿个大老爷还在老太太跟前跺脚,说但凡你和琮哥儿有一个能考进国子监的,他都能在荣宁街放三天挂鞭。”
说起这个,贾琏也心虚。
他是个没用的,也不爱读书,但他爹有什么资格说他,自己不也没用么?
王熙凤打累了,身子一歪,软在旁边的软枕上,抽噎着将今天范婉说的那些话告诉了贾琏:“你说说,听了这话我哪里还待的下去,心里乱糟糟的,我还不晓得等会儿姑妈喊我过去,我该怎么回她。”
贾琏听了这话倒是真的愣住了。
贾元春自进了宫,就常往家里要银子,他也指望着这位妹妹未来能有个大造化,能让他过一把皇亲国戚的瘾,可东府一席话,就把他从美梦中惊醒。
是啊,贾元春可是有亲兄弟的呀。
她就算要拉拔,拉拔的也不是自己。
他顿时慌了神:“你说我去考国子监能考上么?”
王熙凤满眼不信任:“就你?”
“我怎么了?贾蓉那榆木脑袋都能考,我凭甚不能考,你是看不起你家爷们儿?”贾琏被自家老婆的眼神气到炸毛,拍桌子表示抗议。
“敬大老爷可是进士,人家祖父就会读书,你还真就……”王熙凤‘啧啧’两声,摇摇头:“要说宝玉可能性还高些,珠大哥当年好歹是个秀才。”
“他考上状元他也是二房的!”贾琏冷哼。
被戳到死穴的王熙凤顿时闭嘴:“那成,你试试看,明儿个我给你拿五十两,你请蓉儿喝顿酒,问问这考国子监的具体章程。”
“五十两?”贾琏啧啧嘴:“奶奶大把的银子往宫里送,对自家爷们儿就给五十两,你认认清楚,自己是哪房的人?”
王熙凤不稀罕和他斗嘴,在银子这方面,她决不妥协。
“行吧,五十两就五十两。”总比没有强。
王熙凤这才满意了,只是:“等会儿姑妈问起来我该怎么说?”
“就这么说呗,蓉儿媳妇不是说了么?让你按她原话说,人家借钱只认二房的爷们儿,你一不是男儿身,二不是二房的,你无能为力。”
王熙凤顿时豁然开朗,抬手抱着贾琏脑袋就亲了一口:“没想到你这脑瓜子还挺聪明。”
“我去找大老爷。”贾琏得意的站起身来。
“干啥去。”
“让他准备好三天的挂鞭,二爷我啊,要考国子监了。”
说完,不等王熙凤反应,哼着曲儿就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王熙凤恨恨的盯着门帘子:“猖狂的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
且不说贾赦听到自家儿子说要考国子监是多么的怀疑人生,只说王夫人听了王熙凤的话,脸色就难看的厉害。
她手里攥着佛珠,手指不停捻着。
王熙凤看到这一面,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蓉儿媳妇那句‘手里捻着佛珠,心里藏着野兽,佛口蛇心说的就是她’,莫名的,以前瞧着还慈眉善目的姑妈,那张脸此时突然就让她感觉有些阴森了起来。
“她当真这般说?”王夫人沉着声音问道。
“是。”
王熙凤回过神,语气迟疑:“她说……谁缺钱谁借钱,天经地义,不认我们大房呢。”
王夫人猛地闭上眼睛:“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她说就算未来大姑娘有了大造化,这施恩也施不到东府头上去,问,问如果有那一天,能给东府什么好处?”
“砰——”
王夫人砸掉了手边的茶杯,许是不过瘾,又把成套的茶壶给摔了。
‘噼里啪啦’的,屋子里瞬间一片狼藉。
“她还当自己是个晚辈么?竟敢这么逼迫长辈。”王夫人气的脸皮子直跳,显然是怒极了的表现。
王熙凤虽然妙语连珠,十分会说讨巧话,这会儿也不敢吱声了,只缩着脑袋装死。
钱在人家口袋里,人家就是大爷。
就算王夫人把荣国府都砸了,人家不借就是不借。
关乎于家里的大事,肯定不能瞒着贾母,最终这场官司打到了贾母跟前,贾母也生气,只觉得范婉是真不懂事,可人家话说的那么难听,就差指着王夫人的脸说她祸害族产了,说破天去也是人家占理,喊过来说教都没立场。
而且贾珍病重卧床,尤氏不顶用,贾蓉还是个耙耳朵,十分听老婆的话,秦氏在东府只手遮天,想要银子,还真就只能从她手里拿才行。
可要真让贾政或者贾宝玉去借钱,贾母又舍不得。
她沉吟片刻,扭头问王熙凤:“让琏儿走一趟……”
王熙凤脸色一僵,什么意思,二房的人金贵些是么?二老爷不能去难道宝玉不能跑一趟?这宝玉不是最会哄家里的女人么?过去撒个娇不比什么都强?
她语气有些沉的反驳:“人家说了,不认大房。”
贾母抿了抿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颓然垂下肩膀:“去库房里拿个东西去当了吧,先紧着宫里再说,明天再让琏儿去找太医,再去给珍哥儿看看,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病了呢?”
王熙凤难得在心里吐槽一句,这是指着人家病好了给她送银子使呢。
荣国府的风风雨雨范婉不知道,如今她正带着林黛玉与贾惜春用晚膳。
三个人围着一个小小的桌子,桌上只有四五个菜,还尽是素菜,口味也极为清淡,林黛玉面前放着的是碧梗米熬的粥,里面还打了个鸡蛋,切得细细的葱花,鲜香扑鼻,喝一口,滋味也是极好。
“快吃吧,我家没那么多规矩,吃的舒服就成。”
范婉招呼林黛玉,然后给她舀了一碗豆腐羹:“这羹汤本该用牛肉来作配,不过如今你吃不得荤腥,就用木耳和香菇切得碎碎的,软糯好克化,你喝一碗。”
说着,又给她夹了一筷子山药:“这山药养胃,你们这么大的孩子多吃对身子好。”
“侄媳妇,我也要。”
贾惜春一看范婉只顾着林黛玉,立刻扯着嗓子喊。
“好好好,给你,真是,一点子亏都不肯吃。”范婉转头给贾惜春也夹了一筷子山药,贾惜春这才消停了。
范婉回头对着林黛玉揶揄:“你瞧她像不像那个小魔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