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红楼(二十六)

水渊此刻心中也是忐忑,不知父皇将自己喊来是为何,内心盘算自己最近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开始自我检讨,是不是有些事情做的不够隐蔽被抓住小辫子了。

“老四。”突然,皇帝开了口。

水渊立刻低头:“父皇。”

“今日那秦氏你觉得如何?”

秦氏?

水渊正在飞速运转的脑子瞬间卡壳。

他有些懵:“这……儿子倒是没太注意,只不过观其言行,倒不负贾蓉所说的贤惠,至少督促丈夫读书这一点,就很是不错。”

老皇帝:“……”

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他想问的是有没有看清楚秦氏腰上玉佩的刻纹!

水渊一脸茫然的看着老皇帝,难道他回答的不对?

“有件事交给你去办。”老皇帝走到水渊跟前,一把捉住他的手腕,眼神锐利的逼视水渊双目:“此事关系重大,不可声张,最好你亲自去办。”

水渊心里一凛,瞬间又跪下了:“儿臣一定竭尽所能,绝不声张。”

老皇帝闭了闭眼,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可还记得你那七叔。”

七叔……皇太弟……

“儿臣记得。”

废太子当年逼宫时,他刚满七岁,正是记事的时候,犹记得逼宫那日,他母妃抱着他,蜷缩在恭房内的柜子里面,明明逼宫是在前朝,可他们所在的偏殿外,却也是喊打喊杀。

那一日,母妃捂着他的嘴,贴着他的耳朵哭泣,说道:“儿啊,若贼人闯进来了,母妃出去拖住他们,你要躲的好好的,待母妃去后,你便求了陛下,离开甄妃宫中,切莫被她花言巧语蒙骗。”

好在,事情没到那种严重的地步,宫变速度太快,他母妃遗言都交代好了,最后也没派上用场,母子两个小可怜悄无声息的回了寝殿,第二天听说甄贵妃砸了房间里的一套胎瓷茶具。

老皇帝点点头,比起当时还没出生的几个小儿子,老四也算的上极合适了。

于是他将自己怀疑贾氏新妇秦氏女极为可能与义忠王有关系的想法告知了水渊。

水渊听后大骇。

废太子被追封为义忠王,一是为了彰显仁德,二是为了膈应旧部,三也起到安抚作用,毕竟诚王与顺王还好好的活着呢,若这秦氏真与义忠王有关系,恐怕要引起动荡了。

别看废太子当年死的干脆,还被斩草除根了,仿佛不堪一击。

实则废太子死忠极多,当年废太子一倒,这些人立刻神隐,甚至他们到现在都不知晓,朝堂之上还站着的官员中,有没有废太子的人,还有那些当初极为出头的,更是直接改名换姓消声灭迹,当年东宫大火过后,老皇帝才得知太子在宫外还有一处私产,里面清客逾百人,皇帝震怒,立刻暗中派人前去捉拿,可当他们到了那处,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家里的下人们也尽数发卖。

所以秦氏一出,义忠王一党必定死灰复燃。

那些余党就是粪坑里的蛆虫,到处钻营,丝毫不管自己的行为是否妨碍朝纲。

而且,别看诚王与顺王素来不理事,可秦氏若真是义忠王的人,这两个人必定出手护持,这二人一旦出手,哪怕老皇帝心里再不愿意,也得捏着鼻子认下。

施恩给义忠王的人……那就不是膈应义忠王一脉,而是膈应自己了。

水渊下意识抬头看看父皇脸色。

果不其然,难看至极。

“你去给朕查,若与义忠无关,此事就此作罢,可若有关……”老皇帝眸中锐色闪过:“便给朕盯着,但凡有可疑之人与之联系,立刻拿了打入死牢。”

“儿臣遵旨。”水渊立刻跪下接旨。

“切记,莫声张。”老皇帝再一次交代。

水渊重重点头。

“退下吧。”老皇帝摆摆手,很是疲惫的闭上眼睛。

义忠王的余党,这一次他一定要彻底清除干净。

就在那对天家父子正为了一枚玉佩而殚精竭虑的时候,范婉这边也被人找上了门。

由于圣上亲临,家里的丫鬟婆子们或多或少的都有些被吓到了,收拾完花厅后,范婉便发了慈悲,让这些丫鬟婆子忙完了手里的事便回去休息。

六皇子已经过继成了东安郡王世子,自由度大大升高,再加上好久没见到弟弟了,便留在了庄子里,贾蓉作为家里的主人,自然是要留下陪客。

好在三人是一起喝过酒,一起撸锅串的关系,贾蓉倒是挺乐意作陪的。

范婉则陷入了各种怀疑人生中。

她怀疑老皇帝眼睛瞎了,她那玉佩那么显眼,老皇帝居然没看见?

还是那老皇帝揣着明白装糊涂,看见了当没看见?

总之不管是哪种情况,她都得早做准备,若是第一种情况,她就只能说运气不好,自己倒霉,浪费了一次机会,若是第二种情况……她就得注意了,这老皇帝肯定憋着坏呢。

范婉决定以后少出门,就算出门也得多带点人!

“侄媳妇。”就在此时,上了一天课的贾惜春回来了。

范婉回过神,立刻看过去,就看见贾惜春拎着小裙子朝着这边小跑而来,奶娘丫鬟则跟着后面跟着追,再后面,一个白发老翁背着手,脚步稳健的跟着,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贾惜春的夫子涂先生。

贾惜春冲进游廊,一下子扑进坐在吴王靠上的范婉怀里。

范婉掏出帕子:“你瞧你,慢慢走便是了,这一脑门子汗。”

贾惜春顿时有些害羞的站直了身子,任由范婉为她擦汗,还一边叽叽喳喳的说起今日所学的知识,最后才说道:“涂先生说有话与侄媳妇说,便同我一块儿来了。”

“老朽见过奶奶。”将将好,涂先生走进游廊就听见这么一句,立刻对着范婉拜了一礼。

“瑞珠,去给涂先生搬个凳子,再沏杯茶来。”

范婉对着涂先生点点头,置办妥当后才转向涂先生:“天气炎热,涂先生房里可还凉快?前几日我已经让人去洗凉席去了,待晒干了便给先生换上。”

她对家里这几位夫子都挺尊敬,吃的用的想的也很周到。

“房里一切都好,奶奶又拨了个小厮过去,伺候的极好。”对自己的待遇,涂先生也表示极其满意,所以他今天来找范婉是别有目的的,目光从范婉腰带上悬挂的小玉佩上一扫而过,眼底笑意更甚。

“那先生今日这是……”范婉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是为了大姑娘。”

涂先生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大姑娘聪慧,读书写字都极好,琴棋书画四艺中,尤为擅画,老朽虽为读书人,可贫寒出身,于这些方面着实薄弱了些,大姑娘若继续跟着老朽学,反倒耽搁了她,今日老朽来也是为了此事,想让奶奶给大姑娘寻个好的画师父。”

范婉没想到涂先生居然是为了这事,毕竟之前莲蕊已经将此时禀告过了。

所以她说道:“好的画师父着实难寻,不知涂先生可有推荐之人?”

涂先生摇头,苦笑:“惭愧惭愧,老朽一辈子苦读,却不认得擅长作画。”

范婉叹息:“既如此,我便派人到外头去寻一寻。”

涂先生立刻站起身:“奶奶慈爱。”

“大姑娘乃是家里的姑母,实在当不得慈爱一说。”

涂先生顿时愣住,随即竟有些不好意思,仿佛转移话题一般无意说道:“大奶奶这块珮老朽瞧着倒是有些眼熟。”

范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腰间,就看见他所指的是那块小玉佩。

她猛地愣住:“你瞧着眼熟?”

“是啊,只是老朽想不起在哪里看见过了。”涂先生捏着拳头懊恼的捶捶自己的脑门:“左不过是在贵人主子身上看到的。”

范婉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的看向眼前的涂先生:“你……”

涂先生扶着膝盖坐下,感叹:“到底是老了,记性不如从前了。”

“我这珮不过寻常,乃是娘家父亲赐下的,先生见过也实属正常。”范婉盯着涂先生的眼睛,意有所指的说道。

涂先生摇摇头,随口一言:“奶奶这珮,可不算平常。”

范婉手指猛攥成拳,刚准备继续追问,就听见门口传来贾蓉的声音:“奶奶呢?”

“正在里面与涂先生说话呢。”莲叶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我去找奶奶。”

贾蓉说着话呢,就从门外拐了进来,足下生风,满身的意气风发,与刚成婚时,已经大不一样。

“奶奶,涂夫子。”贾蓉一进游廊就招呼范婉和涂先生,然后一屁股坐在范婉身侧:“你们正说什么呢?”

“说大姑娘的事,涂先生特意过来,说大姑娘于画之一道上很有些天赋,让寻个专门教授画技的夫子,好好的学一学。”

贾蓉蹙眉:“这画有什么好学的?”

任何学科在学渣眼里都是敌人。

“蓉儿这话说的不对,若我的画儿学好了,日后便能给侄媳妇画小像了。”贾惜春立刻开口反驳。

贾蓉一听这话,顿时眉眼染上笑意:“对对对,那你好好学,日后多给奶奶画些小像。”

贾惜春这才高兴了。

涂先生站起身来:“既然话已经说了,那老朽就不叨扰大爷与奶奶了,先告辞了。”

范婉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便点了头,贾蓉就更直接了,一甩手:“回吧。”

涂先生一走,范婉脸上的笑容‘吧唧’就没了,十分意兴阑珊的往吴王靠上一歪:“你不是在前头陪两位世子爷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她将下巴抵在手臂上,趴在靠背上看着院子里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