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三合一

一家人囫囵完午饭,刑卫东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要去县里一趟,便骑着自行车出了门。

看着刑卫东的身影走远,赵青禾收回目光,脑子里想的,还是那函授学历的事,千禧年往后,函授学历的含金量大打折扣,可现在不一样,百废俱兴的年代,有那么一纸文凭,是去很多单位的敲门砖。

安慧的橄榄枝,自己肯定不能接的,自上次见了她后,赵青禾思来想去,总觉得安慧的精神状况出现了问题,有点像是产后抑郁症。

再想去找她谈谈时,却发现人已经不在大河湾了,听知青点别的女知青讲,是回了县城舅舅家。

要是安慧不提,她还真想不到这上头去。平安县有夜校,刑卫东部队所在的地方一定也有,在哪儿读不是读呢。

拆开荷花娘留下的牛皮纸包,里头是一小沓一模一样的五毛钞票,数了数,一共有六张,这个钱,赵青禾拿的心安理得。

炮制了一上午药丸子,到现在,手腕还是酸的,她从中抽出一半交给王改秀,剩下的自己留着,等下次过大集的时候,去买点制牙膏的材料。

王改秀让刑虎去鸡圈鸭圈里各逮了一只鸡鸭,又拿布口袋把自家一直舍不得吃的白面,装了三十斤,让给林大成家送过去。

儿子说昨天看大夫,他林叔给那人不少吃食,都是些细米白面的,这些花销不能让人家出。

按着往年的惯例,公社革委会十五过后才开始上班,这年月不兴周末,因此,年假休的格外长。

自打刑卫东走后,胡图就托人查李狗剩的老底,不能说没有收获,但是收获也并不很大,隔了这么些年,再去追究当年的事情,难度着实很大。

再者,当年就算是李狗剩算计,但后来,同李玉梅的那段不正常关系,可没人逼着他。老婆孩子住在城里,等闲不下乡的,那次醉酒做了荒唐事后,如同着魔一般,脑子里动不动闪过的,是李玉梅白花花的身子。

他和李玉梅着实做过一段时间的地下夫妻。

也不知道当年是猪油蒙了心,还是真的喜欢上了这女人,每次去大河湾,总要找理由去李家转转,一到李家,从没有空着手的,吃的穿的,没有不给这家人的。

李家人也上道,他去了,总是会找机会让自己和李玉梅独处,处着处着,往往就上了炕。

以前觉得这家人不错,把自己当亲人对待,他也大方,一个月的工资里,有一半都上交给了李家那老太婆。现在想想快恶心死,谁家正常的父母会让闺女和一个男人独处,会让闺女无名无份的陪一个男人睡觉。

说句不好听的,这不就是旧社会的暗娼嘛。再者,那张用来威胁自己的照片是哪来的,上头的女人,确实是李玉梅不假,男人却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在自己之前,这家人还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了另一个男人。

这些事情可都做不得假。

越想胡图越生气,虽说现在和李玉梅断了,但当年他的确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感情,两个人浓情蜜意了两年多,最后还是因为妻子差点发现这段婚外情,不得已两人才断了。

为了安慰李玉梅,他千挑万选,又是搭人情,又是搭钱,找了个条件不错的男人,制造机会让那两人见面,最后他们才成了夫妻。

他付出的感情不假,按着那个叫刑卫东的人说的,给程庆元翻案,势必要和李狗剩翻脸。

胡图心里头还有桩藏的很深的秘密没和任何人讲过,李玉梅的儿子,其实是他的种,不看僧面看佛面,真翻脸了,以后再想见孩子恐怕就难了。再者说了,那孩子又何尝不是他的另外一个把柄。

胡图宿舍就在革委会后面,他一个人住小三间,宽敞的很,今年过年,妻子带着一双儿女来陪他过年。

他有退缩之意,有人可恨不得把李家那一家子都扒皮抽筋了去。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结发妻子。女人再某些事情上,总会有超乎寻常的洞察力,胡图以为他和李玉梅的事情能瞒得了老婆,却不想人家只是不想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没看见老婆只是稍稍表露自己的怀疑,胡图便着急忙慌的给情人找了婆家。

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恐怕不行,胡图老婆十年前发现丈夫不对的时候,暗地里就开始查了。

可那时的形式乱,若要把查到的东西捅出去,丈夫丢工作不说,要是被人扣了流氓的大帽子,可是要枪毙的。

胡图老婆只得自个儿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老胡,我有事跟你说。”

自打黄秀英被判了死刑,胡图老婆隐藏多年的心思又控制不住的浮现出来,叫她想着,这李家没一个好人,能送进牢里一个,就能送进去第二个,尤其是李狗剩,她都打听过了,为人极其嚣张跋扈,处处都是把柄,这些年要不是自己男人给他擦屁股,不知道得进局子多少次。

胡图老婆把孩子打发到邻居家,一五一十的将她做的事情,讲给丈夫听。

“我写了举报信,举报你们单位的李狗剩乱搞男女关系,强'奸妇女。还举报李狗剩的弟弟李海吃空饷,贪污国家财产。”

胡图老婆又云淡风轻的扔下一枚重磅炸弹,“还有那个李玉梅,她搞破鞋不说,竟然还有海外关系。这些,我都在举报信里写的清清楚楚,而且已经把信送到你们平安县革委会第一书记的办公室,你等着看吧,李家人的下场不会好。”

炸的胡图说不出整话来,脑子里嗡的一声,“你都知道啦?”声音颤抖得厉害。

“你和那个女人刚搞上破鞋,我就知道了,”胡图老婆冷笑两声,“老胡,你别怪我心狠,李玉梅那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被她骗了,而且一骗就是这么多年。”

是了,那女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是个骗子,可你怎么就把人给举报了?这不是出大事了嘛!

要是李玉梅鱼死网破,把那孩子得身世抖搂出来怎么办?

“老胡,你是不是以为她跟你的时候,还是黄花大闺女?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呢?”

没看见那照片之前,确实是那么认为的,虽然第一次和李玉梅翻云覆雨的那天,他喝醉了,但那时候那女人才多大,十六,十七?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个岁数的姑娘还有不是黄花大闺女的。

“实话告诉你,那个李玉梅在你之前,有个相好的,人家还是个画家,是省城赫赫有名的资本家家里头的大少爷,她就是个破鞋,专门勾男人挣钱的娼'妓!脏的很!大革命刚一开始,她那个相好就抛弃了她,跑到国外去了,你说,她这是不是有海外关系?”

清楚了,这下一切都清楚了,之前所有的疑问都有了解答,一阵天旋地转,胡图差点没晕过去。

且说刑卫东,骑了两个钟头的车才到平安县城。离他回部队的日子越来越近,程叔的事情算是解决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想必胡主任的夫人很乐意去解决,他费了那么大功夫,才把那些东西送到那女人手里,可不是为了恶心人的。

自行车停在供销社楼下,别的地儿放假,这儿初三就有人上班了。刑卫东锁好车,揣好兜里的钱和票,径直往卖手表的柜台走去。

手表柜台冷冷清清的,全然不似其他柜台热闹,只一个售货员站在柜台后头,百无聊赖的磕着瓜子。

刑卫东走过去,售货员抬起眼皮子看了下,觉得这男人长的俊,又多看了几眼,别的也没多搭理的,手表这种贵重物品,看的人多,买的人少。

“同志,请把这块上海牌手表拿出来,让我看看。”

售货员听了这话,心里老大不乐意,买不买啊,看什么看。不过看在面前这男人长的不错的份上,她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换了句,“小心点,别弄坏了,贵着呢。”

上海牌手表很出名,平安县城不大,人们的消费能力也有限,哪怕已经有不少人来问过这块手表的价格,可它还是安安静静的在柜台呆了两年。这是一块女性手表,水晶制成的圆形表盘,金属表链,样子很秀气。

刑卫东想像着这块手表出现在赵大丫腕上的样子,越想越觉得合适,于是开口对着售货员道:“我要了,多少钱?”

售货员瞪大了眼睛,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爽快的客人,“同志,这块手表不仅要钱,还得要工业票。”

刑卫东淡淡道:“我知道,请说价钱。”

“十张工业票,120块钱。”售货员咽了咽口水,道出了手表的价格,这是供销社最贵的一块手表,本以为它的命运就是放在柜台展览,却没想到,真有人买得起。

刑卫东其实不算满意,这块手表明显是几年前的款式,他去过一次上海,那儿的百货商店和华侨商店也去了的,这两个地方,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来自世界各地的商品。

卖手表的地方也看过,有个叫“劳力士”的外国牌子,一块手表就要价990元。卖的最好的国产品牌是梅花和浪琴,可惜了,这儿没得卖。

眼看自己就要回部队了,和赵大丫的婚事,究竟是个什么章程,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