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吧。”迈克尔说,“吃吧。”
“然后你就想起我来了?一个愚蠢、下贱、没有尊严的可怜虫,靠你的施舍才从战争中存活……可以随意欺凌、践踏,玩腻了一走了之,不会有任何负担……对吧?”昆尼西颤抖着掰开面包,按进蔬菜浓汤,“没想到可怜虫学会反抗了,不再那么任凭欺负,迈克,感觉如何?又吓得逃走了吗?”
“感觉很糟糕,”迈克尔垂着眼睛,“对不起,但是,我想告诉你——”
“——当逃兵的滋味怎么样?”昆尼西还在撕扯面包,“逃走了,反正你永远有地方去。美国那么大,哈!逃到哪里都行……你把我的事告诉你亲爱的战友了吗?那个奥利弗,哦,奥利,是吧,得意洋洋地告诉他,你是怎么玩弄我的——不动声色,假装关心,看着我一点一点崩溃……好玩吗?很有成就感?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谈论我的?‘那个德国——’”
“我没把你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迈克尔鼓起勇气,“我也没有玩弄你,卡尔,我——”
“去你的,费恩斯,”昆尼西咬牙切齿,“你为什么不去下地狱?”
“会有那么一天。”“地狱”这个词让迈克尔多少平静下来,“我早就做好下地狱的准备了。”
昆尼西吃掉了那只小圆面包,还有小半块牛排。迈克尔吃了几口意大利面条。他们坐在位子上,一起陷入了沉默。迈克尔看着窗外的蓝天,回想起从前在慕尼黑的日子:周末他请昆尼西去餐馆吃饭,昆尼西也如现在这般坐在对面。那时的大学生经常抿着嘴角微笑,蓝眼睛闪闪发亮,像真正的宝石。他们热烈地交谈,什么都聊,什么都能聊很久……
“我来出差。”昆尼西猛地抛出一句,别着脸,看也不看迈克尔。
“今天就回去吗?”迈克尔问。事已至此,他已经完全平静了。
“关你什么事!”
“注意身体。”
“别再给我写信了,”昆尼西说,眼角泛着点儿亮光,“我不想看到你,也不想收到你的信。想到你,我就、我就恶心——”
“好的。”迈克尔点点头,“没问题。”
他付了账单,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餐馆。昆尼西走得非常快,腰背挺得笔直。下午,太阳西斜,风比上午还要冷。迈克尔注意到他光着手,这个粗心大意的大学生,他又忘记戴手套了。
“卡尔。”迈克尔追上去,拉住昆尼西的胳膊,“这个给你。”
“我不需要。”昆尼西推开迈克尔的手,“我他妈不要你的东西,你这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