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江岸是怎么定义的,我死了他会不会哭,呸,说什么屁话,我这年轻气盛的,江岸死了我都不定死,但大概我会陪他在棺材里睡着。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在房间里抹了眼泪,我不是个坚强的人,我其实是个爱哭鬼,我和当年的应晨一样软弱无能。
方家兄妹我很少见到,只能看着刘妈,她依旧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没耽误一分,只是会偶尔坐在王叔常常修剪的那座藤蔓下,沉默着发呆,叫好几声也听不见,像夏末的蝴蝶,入冬的鸟。
我没看到江岸如何,不知道他是不是会躲起来偷偷哭泣,我猜不会,因为就连王叔火化完那个下午,他也没放刘妈他们一天假。
我追去指责他,我现在对着他早敢颐指气使了,因为我知道我是个替代品,只要他还怀念那人一天,他就不会动我。
江岸果然没生气,他告诉我,只有忙碌才会让人没有空去肖想那些让自己疼痛的事情,方杰的工作,他要是敢分神一刻,都会没命。
我突然懂了,能躲起来自己哭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所以当刘妈坐在藤蔓下的时候,我会死皮赖脸拉着她,让她给我烤香草蛋挞,让她忙成陀螺。
可她烤太多了,我吃的这辈子都不想再吃香草蛋挞了。
为了半夜回来的江岸能吃上新鲜菜,我自己学会了做菜,我现在很少叫刘妈过来,她基本都在后院小别栋休息,她得了眼疾,我不知道是不是长期忍泪会把眼睛憋坏,就像长期憋尿会把膀胱憋坏。
江岸准她带薪休假,她却不肯收钱,带她做手术,她也不去,她说风险太大了,她怕死在手术台上,她还要活久一点。
谁也说不动她,我在她面前跳火坑她也看不见,跳大神她也不理我。
我放弃了,等她愿意治眼睛了,我给她钱,我存了好多,我还可以把江岸的东西拿出去卖了。
最后一件事情,是关于我,我喜欢上自己的叔叔了。
对,那个迷人又危险的男人,我喜欢上他了,明确的喜欢,清晰的喜欢,兔子喜欢胡萝卜,熊猫喜欢竹子,我比他们更加疯狂。
我对江岸的喜欢,是印在血肉里的,只要这人世间的桂花一日不落,我就不肯把他从我心里剔除出去。
一点也不奇怪,是个狗都会喜欢他,只不过我变态了一点。
我初次见面的时候骑在他脖子上摸他,只是像穷人家的小孩子看到了漂亮的糖果,五岁之后我粘着他不断强化自己的存在,是因为小学生怕掉到怀里的金羽毛被风吹走。
而我这两年看着他,却像狼守着自己的猎物,我喜欢他,喜欢这个大我十四岁的男人,喜欢这个可能与我有着血缘联系的亲人,我可以拿到他的头发,可以瞒着他去做一次DNA检验,我有的是机会,可我不愿。
我是个男的,跟他构造一模一样,这是最大的阻碍,名义上的侄子我尚且不敢透露心思,如果真和他有着血缘关系,哪怕沾一点亲故,他也会咬死我吧,那头冷漠的豹子。
我不敢告诉别人,但我却没觉得哪里不对,宠物喜欢上自己的主人,有问题吗?
他上个月买了条巨蟒在家里,白色的,很漂亮,我却觉得恶心,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那条怪物会把我吞了,连骨头都剩不下,大概有种情敌的感觉,因为江岸说颜色好看。
既然他喜欢,我也不会说什么。
可那天夜里我做了噩梦,被一条白色的巨蟒追杀,他把我卷进他那白色的鳞片里,勒到我窒息。
我被吓醒了,我下楼去了车库,从里面找到了他上周出门开的那辆,我想闻到他的味道,一样的沐浴露,一样的桂花香,可他的却掺了野兽的气息,会让我燥热,也会让我冷静。
不知为什么,江岸现在有时会自己开车出去,我以为他在体恤方娜,女孩子心思敏感些,父亲走了一年母亲又病了,他大概不太想使唤方娜。
我上了车,还在为他的菩萨心肠吹着彩虹屁,那股带着麝香的腥味就毫无防备地钻到了我的鼻子里,我昨晚才闻过我自己的,熟悉的不得了。
我像个缉毒的警犬一样在车里到处寻找,我爬去后座看,终于在车座的那个木制盒子里找到了一个用过的避孕套。
江岸所有车上都放了这样一个木制纸盒,那人和我当初塞纸的习惯一样,却不是我。
却不是我!
我的指甲在那个木盒上划出吱吱的响声,表面的喷漆被我扣掉,里面的木纤竖起来扎到我的指甲缝里。
我感觉不到疼,我只是愤怒,我记恨,恨那个勾引了江岸的人,江岸是个正常的男人,寻欢作乐无可厚非,我只恨那个人,恨她不怀好意,恨她贱人贼心,恨她让江岸在这种地方失去端庄,恨她将江岸勾的有家不回。
我恨不得把她杀了,可我不认识她,我也不敢去问江岸如何才能认识她。
我看着那粘稠的液体,我将它倒出来洒在我的掌心,它好像还是暖的,我感觉自己的身体热的要命,我想到这是从江岸体内出来的东西,我居然癫狂到想把它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