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近了便能看清楚这房前屋后长得碧绿的菜畦,明玥心情好,少不得与沈煜炫耀,“怎样,我便说吧,菜是不愁吃的。”
她话音刚落,鹿哥儿就把从里反锁的门打开了,“明玥姨!”
这一声明玥姨也里屋睡觉的三个孩子惊醒了,几乎是房门一开,没顾得上穿外衣的女儿们就都涌了出来。
瞧见不但明玥在,还有沈煜,一个个欢天喜地不已。
沈煜也没想到,明明自己是第一次做父亲,还是半道才做爹的,可是看到孩子们欢喜的小脸,心里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即便是前世达成了国士无双,手握重权,也不曾拥有过的,只伸开臂膀将孩子们都全抱起来。
细心的明玥留意到鹿哥儿一个人失落地站在一旁,忙上前去拉住他的手,笑道:“他们不嫌冷,咱们进屋去。”
那父女四人听罢,也笑着紧随其后,一行人打打闹闹,还不热闹,宁静的小屋子一下充满了生机。
不过这进了屋子也才晓得,原来自打明玥走后,孩子们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还是过得小心翼翼的,晚上还轮流值夜班。
当然,鹿哥儿觉得自己是男子汉,所以他值班的时间更多些。
不过如今沈煜和明玥来了,孩子们的日子一下好过起来。当然明玥也享福,头一天沈煜就去树林里猎了一头鹿回来,一大碗鹿血粥就进了她的肚子。
接下来几日,沈煜每日进山打猎,还挖了不少药材回来。
她倒是清闲,反而是沈煜带着孩子们忙着腌制熏肉,择菜煮饭。她每次想要插手帮忙,几个孩子就如同小大人一般拦住她,“爹说/叔说您要养身子,不能叫您劳累。”然后几双小手硬是将她推回床上去躺着。
她挣扎几次,实在没法就认命了,而且这些天药啊肉汤什么的下了肚子,她发现小腹的坠痛感似乎减少了些许。
这个时候吃喝不愁了,也开始担忧自己的身体,于是也就安心养起来。
沈煜又去周边的村里搜刮能用的物品或是菜种子,顺道找了些书本回来,乱七八糟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就扔给她瞧,倒也能打发时间,还能教给孩子们。
他自己还找到了菜谱,一手拿着菜谱,一手拿着锅铲煮饭,明玥每次瞧见都忍俊不禁,有那么一瞬间希望时间就此定格。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其实也挺好的。
转眼就腊月十五了,这段日子里不管大人还是孩子,那皮包骨头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变得饱满起来,一个个总算是有了些人样。
因大量囤积腊肉,他们的盐用完了,沈煜前天便进城去,顺道打探消息。
然昨儿半夜忽然下雪了,鹅毛大的雪,一大早上起来,地里的菜都不见了,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遭逢洪灾旱灾,明玥瞧见这鹅毛大雪就慌张起来,一早上就急忙招呼着和孩子们刨开白雪收菜。
这村里是有地窖的,地里的菜收割了也不怕没地存放。
忙活了一整天,孩子们都累得早早睡了过去,她却因那屋外不停歇的大雪担心沈煜的安危。
好在这一次沈煜没叫她多等,当晚半夜就回来了,除了将盐和些许调料带回来,还给明玥带了不少消息回来。
不过明玥最担心的还是那强行分地和缴税的事情,所以连忙问起此事。
“那几个书生还没出澜州地境就连遭噩耗,如此一来城里也不敢有人闹,直至腊月初,来了位贵人,主事的官员全被他拿下了,还砍了几个脑袋,只待他回上京,年后就会有好结果。”说罢此事,便与明玥说起这城里如今最是短缺柴火,如今又下了雪,这生意只会更好做。
所以他这一次回来只待一天就走,已经和宋胡子商议好,他那边已经再雇人了,准备弄些柴火进城去贩卖。
明玥虽是担心,但他们也没什么钱财来路,当下如今是好机会,又不要什么本钱,只叮嘱沈煜仔细些。
毕竟银子当前,身体还是更重要些。
沈煜第二天便收拾着离开,这个时候宋胡子已经雇了二十来个年轻小子,大家就挨着城最近的山砍柴,然后借着这满地的雪,在沈煜的指导下组了个简单的雪橇就把柴火拖进城里去,倒也方便。
头一天就赚了两大串钱,隔天加入队伍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这个时候雪已经停下了,但天还是一样冷,不过出乎意料,明明城里最是短缺柴火,但这柴火的价格却没有上涨,一直被控制得死死的。
加上每日送进城里的柴火源源不断,这让原本还想捡便宜,借机囤积再反手卖高价的人死了心。
沈煜这一待,便是十来日,每日进城多少柴火,他心中有数,算起来是足够城里的老百姓们过冬,因此便与宋胡子告别。
这每日进项稳定,宋胡子很是不解,“这好端端的,怎就不做了?”
沈煜只笑道:“快要过年了,明玥身子不好,我须得回去。”
宋胡子一听,倒也没有再多劝,只是叫媳妇给他准备了不少年货,送他出城的时候又千恩万谢,“我在这城里做了许久的生意,头一次叫大家这么敬重,这一切都仰仗沈恩公您。”
其实作为一个商人,宋胡子发现柴火好卖,第二天就要涨价的,但被沈煜拦住了。
当时沈煜说,若想在这城里真正立足,除了银子,还需要很多东西。
宋胡子是外来人,娶了澜州的媳妇,然后在城里开了绸缎铺子,可在左右邻舍眼里,他仍旧是个外地奸商,总有种被人排斥在外的感觉。
那时候他不懂沈煜那话是什么意思,但现在他明白了。柴火没有涨价,其他眼红的商人见着利少也不插手,如此一来老百姓们几乎都能买得起柴火,简直认为他是雪中送炭。
不但如此,雇佣的那些小年轻们,也白赚了一笔过年的钱。
自然收纳了不少人心。别的不说,那一口口宋大哥,喊得他心口直热。
因此对沈煜感激不尽,因此到如今,也是管沈煜叫恩公。
沈煜告别了他,牵着牛往藏在那山里的村子去,却在半路被一辆马车给拦住。
车上下来一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下车后便直接朝沈煜作了一揖,“先生才德兼备,不该藏匿于此深山野岭才是。”
沈煜认得这人,是那位贵人身边的谋士。而那位贵人忽然来这澜州,也是沈煜引来的,但是他没想到,这位贵人也不简单,居然还查到了自己的身上。
不过前世位极人臣的他对于这样的招纳,很平静地拒绝了。
那中年男人似乎也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一般,于是态度更加尊崇了,还是递上了一枚信物,“先生若是往后有机会到上京,定要龙渊阁饮一杯才是,我家主人愿为先生接风洗尘。”
沈煜没去接,那中年男人便给恭敬地塞到他牛背上的包裹中,尔后又朝他再做一揖,“我家主人替雍城老百姓谢谢先生。”然后告辞离去了。
沈煜望着远去的马车,淡淡地收回目光,他上一世杀了很多人,也救过很多人,所以有人给他立庙供奉香火,也有人将他当做那嗜血恶魔百般诅咒。
因此他哪里还有什么悲天悯人?他不过是想,在寻找明玥母女几人的时候,他有一日歇在一处破旧的庙里,求了那里供奉的菩萨,求他保佑自己的妻女平安。
他其实一向不信这些,但就求了这么一次,就灵验了,他觉得总是要做一些事情来回报菩萨吧?
不然下一次自己再向菩萨求什么,兴许就没这么灵验了。
他前世位极人臣,朝堂上的那些事他比谁都要明白,吴州赈灾,这样添功加绩的事儿,怎么可能没有皇子随同呢?
皇子们出来一趟,不会像是官员那样怕惹火上身,嫌弃麻烦。澜州这样的事,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麻烦,而是天大的功绩。
甚至还能借机除去异己。巧了,这澜州的官员还真不是这位殿下的人,当初来雍城参加考试的时候他早就打探好此处官员是何人门下了。
所以沈煜将人引来了。
至于柴火的问题,是真的想挣钱!但是他肯定不能争昧了良心的钱,毕竟明玥的身体还在恢复中呢!
他这应该是在积德吧?想到这个词,沈煜忽觉得有些好笑,他什么时候变了?伸手拉起缰绳,继续赶路。
家中,明玥应该正倚门望归。
想到此忽然心情甚好,步伐也轻快了不少。发现好像也不是真要位高权重,才会快乐。
不过他也清楚,不管什么世道,他都要站在顶端,不然如何保护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