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冰壁上开线,既需要思考,又不能思考太久。
每当这个时刻,林之言就尤为感谢自己带了那么多的能量棒,因为它们,才会让她的大脑更加清醒,
在冰壁上,狂风猛地刮起,它卷起旋转的雪沫,像拍碎的浪花冲刷着悬挂在冰壁上的四人身上。
林之言仅仅抓着上升器,尽可能地挨近冰壁,埋首等待狂风减弱,她能感觉到自己整个后背都被搽了一层厚厚的霜,而我的护目镜上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视物有些困难。
在冰壁上,腾出一只手做其他事是很危险的事。
林之言只能从缝隙中艰难地往上攀爬,她爬得很缓慢,可贝拉她们攀爬得更慢。
通过这段二十米冰壁,她们花费了足足两个多小时,爬上去之后,发现了一个洞穴,并不深,里边什么都没有,正好能挡住宽风,四人都决定留在那里休息。
林之言刚把背包脱下来,就听见了一声重物掉落的声音,与此同时,一道惊呼声回荡在整个洞穴之中。
“breton!”
breton是入本幸太的英文名。
林之言一转头,就看见入本幸太跪在地上呕吐,一股酸臭味弥漫开来。
吐完之后,他直接倒下了。
这件事发生地太突然,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在高海拔下,什么病都有可能发生,高山肺水肿症、高原脑水肿(hace)、心脏病...就算只是小小的高原反应、过敏、冻疮,都有可能会造成伤害甚至是死亡。
贝拉只能通过他的鼻息和颈动脉判断出他还活着,可对方的身体不断抽搐着。
莎兰脸色苍白地看着入本幸太,突然呢喃出声。
“难道是...急性脑水肿...”
急性高原脑水肿,是最严重最致命的高原反应,如果抢救不及时,病人死亡率能达50%以上,也是无数登山者死亡的原因。
贝拉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
如果真的是急性高原脑水肿,在卫星电话无法拨打出去的情况下,对方只能等死。
在三人的氛围凝结时,躺在地面上的入本幸太却突然抽搐了一下,□□出声,他缓缓睁开眼,声音飘散,如果不是仔细听几乎听不见。
“...不是....我只是...太累了。”
三个人瞬间喘大气。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莎兰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还能走吗?”
入本幸太咳了两声,苦笑着说:“不行了,我的腿...已经冻坏了。”
莎兰没有反应过来,而贝拉则瞪大了眼睛,看向了他的腿。
在距离山峰垂直海拔八百米处,他决定放弃登顶了。
即便登顶的希望距离他从未如此地接近,如果登顶了,他一定能在登山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在圈内成为传说,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要活着。
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到达了极限,如果继续死撑着下去,或许将面临着直接昏厥死亡的结局。
入本幸太捂着胸口,感觉自己的心跳跳得十分缓慢,即使在情绪大波动的时候,它也无法再快几分,粘稠的血液似乎从血管中串流,他只觉得头疼得越来越厉害。
太累了。
他原以为自己攀登过无数座六千米以上的山峰,也一定能挑战成功奥尔苏里山峰。
但事实证明他错了。
如果他想活着回去,他必须放弃登峰。
如果他选择登峰,那么势必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是更多的可能是,在他死亡之前也无法看到登顶的风景。
入本幸太沉沉地呼吸了两下,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奇怪的是,当他放弃了登顶的想法,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轻松,相反,心绞痛袭来了,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你要回去大本营那边吗?”
听到贝拉的声音,入本幸太艰难地发出嗯的声音。
莎兰咬紧下唇,她的目光闪烁,问:“你...可以自己一个人下去吗?”
入本幸太看向莎兰,半会儿,点点头。
“我可以。”
他艰难地起身之后,靠在墙壁上,用着非常缓慢的声速跟她们说:“你们上去吧,不用管我了。”
莎兰定定地看着他,内心正在纠结。
过了好一会儿,她上前拥抱对方,低声说:“上帝会祝福你的。”
入本幸太露出笑容,回应:“上帝也会保佑你的。”
说罢,他看向林之言和贝拉,缓缓地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
告别了入本幸太之后,七人队伍缩减为三人。
走在路上,林之言突然开口。
“其实我们很幸运了。”
贝拉抬头看了她一眼,认同地点了点头。
莎兰捂住额头,声音嘶哑。
“是的,我们已经足够幸运了。”
好歹,没有人死去。
三人都不清楚兰姆他们下山的情况,可她们希望他们都能平平安安地回去。
在登山之中,危险的可不只是登顶的过程,在登顶之后下山的过程,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走出洞穴之后,她们沉默地前进,依靠着这几周练就的默契来完成一切动作,只有偶尔,会冒着呕血的可能性嘶哑出声,聊几句话。
这之后的两天,都是如此。
她们似乎进入了一个死循环,只有从海拔变化中取得一星半点的成就感。
进食的时候,因为摘下氧气面罩,很容易造成缺氧,在这种情况下吃东西,味如嚼蜡,只会觉得胃在不断地翻滚,想要呕吐。
交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大家的嗓子都被接连不断的咳嗽给折磨得不行了,说话都是沙哑的,每说一句话,就像是有颗石头在喉咙之间不断地四处撞动,说多两句话就会咳血。
有趣的事也是不存在的,在这样高的海拔,如此冰冷的环境,几乎没有生物存在。
无聊的时候,只能盯着天空,但又不能看太久,因为会流泪,看雪更不可能,林之言已经把印在食品袋上的文字读了上百遍,配料表都能倒背如流了。
最开始的时候,她们最开心的时候就是遇见前人留下的绳索,还有转瞬即逝的美景。
每个人的情况都变得很糟糕,或者说,很恶劣。
风声淹没了笨重的喘息声,却无法掩盖越来越缓慢的前行速度。
除呼吸时发出的声音外,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飘离了□□,仿佛生命已不复存在。
无论是迷茫、绝望,还是幸福、满足,都没有再出现过,她们似乎成为了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行为只遵循着登顶的指令。
没有失望,没有幸福,没有焦虑。
她们能感受到的,只有持续且愈来愈强烈的痛苦,所有人都陷入了痛苦之中,麻木地前进,她们似乎凭借着意志力前进,可是每挪动几米后,意志便在无止境的疲惫中消逝了。
但登顶对她们的吸引力是无穷无尽的。
尤其,这还是在攀登的最后阶段,她们已经忍受了几周的痛苦,已经习惯了常人无法忍受的艰辛和危险,凭借着意志力咬牙走到了没有人抵达过的高海拔。
她们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抵达山顶,征服这座从未有人征服过的奥尔苏里山峰。
第二十天,距离山峰只剩下最后的两百八十米。
两百八十米,甚至不到一圈跑道的长度。
两百八十米,无论是攀岩还是冲浪,亦或是跑酷,对于林之言来说都是小case。
但这是最艰难的道路。
半夜,贝拉发起了高烧。
林之言和莎兰用尽了一切办法,熬了一整夜,终于把贝拉的烧退下来了,谢天谢地,当林之言发现贝拉的温度降下来的时候,那似乎消失不见的情感如同浪潮一般涌回来,她激动得差点想要跳起来大喊。
但现实是,她只能静静地趴下来,握住贝拉的手微笑着,为对方挺过高烧而开心。
但是高烧退下只是一个开始。
贝拉想要登顶,可她已经没有精力再上前了,那场高烧似乎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也将她的意志力抽取了出来,当她踏过雪层几米之后,她喘得很大声,连风声都已经无法掩盖了。
忽然,贝拉明白了入本幸太当时的笑容。
那是融合了不甘心、烦躁、绝望却又无可奈何的,无比平静的笑容。
她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无法登顶的事实。
当莎兰再一次询问她真的不上山吗,她只是扯出了一个笑容,说,我还有个女儿。
她是个不称职的母亲,但如果可以,她想要一直陪伴着自己女儿。
于是,林之言和莎兰都不再开口劝了。
第二十三天。
氧气瓶,只剩下一罐了。
距离山顶还有一百米。
她们被逼到了末路。
作者有话说:
好吧,还有一章就完结了
我...很手下留情了...都没有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