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说话间,他们身后慢慢浮出两道人影,那是有眼睛的凤九和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
璃沫正欲细看,身旁顾南意猛地一动,神情格外激动。璃沫看他马上就要跳下去了,连忙拉住他的胳膊,狠狠地拧了一下。
疼痛让顾南意猛地清醒,眸光顿时冷下,那不是他的妹妹顾柳音,那是甬道根据凤九的话生出的两个怪物。
“凤九”和“顾柳音”不说话,无声地做着动作。她们一个似乎说着什么,另一个微侧着身子而坐,脸颊羞红。在阴暗的墓室里,显得格外诡异。
凤九道:“后来你把她约到树林里,我就不知道了。”
王厉炀道:“我把她约到树林里?”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能做什么呢?音音单纯极了,一只珠钗就让她羞红了脸。我说我极喜欢她,她也不答。本以为没戏了,谁知我试着去了她的手,她竟然没躲。音音被她父母管得太严,外男都不多见,只消随意撩拨就陷下去了。”
身后的“凤九”依然消失,“王厉炀”出现了,他搂着顾柳音的腰把她压在地上。没一会儿,两人就无声地纠缠在一起。
璃沫从未见过这种活色生香的场面,更不知道为何要脱光了打架。她往前探了探身子想看清楚点,眼睛就被墨迟蒙住了。
璃沫立刻偏头挣扎,墨迟的手按得更死。她虽不明白为什么墨迟不让她看,但却不敢再动了。衣服摩擦的声音太响,怕引起下面的人注意。
她虽不动,睫毛却在一刻不停地轻眨,像把小刷子似的在墨迟掌心乱挠。
璃沫没看活春宫,墨迟可一直在看。本就是血气方刚,喜欢的人呼吸都喷在耳畔了,激的脖颈到臂膀都发酥,心跳早乱了。少女的睫毛挠啊挠,挠的他呼吸急促,紧咬着牙根忍耐。
顾南意早就没在看了,浑身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压抑和冷意,盯着王厉炀,似要活剐了他一样。
凤九低低道:“你是真喜欢她啊。”
王厉炀冷哼,“谁喜欢她?我不过因为她是顾南意的妹妹才去招惹她。”
凤九“哦”了一声,“为何是顾南意的妹妹,你才去招惹她呢?”
王厉炀眼里布满积怨已深的阴霾,“顾南意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比别人多了一个好丹巢上上下下就都捧着他。我爹跟在他爹屁.股后面,我也得跟在他屁.股后面。我们一家是他顾家养的狗吗?”
“从小我就得事事以他为先,长大还得做他的家臣。他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子子孙孙,永远逃不过被他驱使的命运。”
凤九点头,“所以你就找上他妹妹,夜夜把她压在身下出气吗?”
王厉炀扬起极快慰的笑,“想到是他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妹妹,我就心里痛快。”
“后来呢?”凤九问,“为何你杀了她?”
王厉炀脸上涌起一抹复杂,“我本来不想杀她,可她有一日说怀了我的孩儿。我怕极了,顾南意看起来温和,实则手段极狠。他素来杀伐果断,绝不会等着我父亲求情,定会提前将我斩杀。”
“我求顾柳音把孩子取了,她不肯,执意要嫁给我,我根本不能娶她。”
凤九奇道:“有什么不能娶的?你是沧月阁副阁主的儿子,地位虽没她高,但是她既然怀了你的孩儿,阁主就一定会同意的。哦,我想起来了,阁主给她定过亲事,鹤留山掌门之子,你怕惹恼了鹤留山是不是?”
王厉炀脸色突然变得狰狞,“若是她把孩子拿掉,再用点小幻术,成亲那日是很好瞒过她丈夫的。我们一拍两散,谁也不影响谁。但是她不肯,一味逼着我娶她。她哥哥压迫我,她也逼我。那日下着雨,天极黑。我们没谈拢吵了起来,她说现在就去告她哥哥,让她哥哥为我们做主。”
“那不是逼着我死吗?我一着急就去拉她,她肚子撞到了桌角,疼得大哭。我怕人听到,就去捂她的嘴。等她不哭不喊了,我才发现,她已经死了。我,我也没想到我下手会那么重。”
凤九轻言细语道:“后来你怕别人发现,就把她吊在房梁上,伪装出她自.杀的样子。正好那时东洲有梦里邪祟作怪的传闻,你就把这件事推给了那个妖邪。”
王厉炀没说话,身体微微颤抖,好似还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在他身后,“顾柳音”脖子系在绳圈里,垂着头,身体不停地在半空中晃荡,就像夜风吹开了窗户,也吹在她身上一样。
凤九突然扭头喊道:“师兄,师兄你都听到了,我替你问出了小师妹的死因。你快杀了他,带我回东洲啊。”
王厉炀一惊,猛地仰起头,看到了墓墙上的三人。他勃然大怒,用剑猛地去割凤九的脖子,“小贱人,你早就听到这里有人是不是?故意引我说出来,你可真歹毒。”
“歹,歹毒的是你,师兄,救我。”凤九的脖子被割开一条大口子,她死劲捂着,大口喘着气,脸色白的像纸。
王厉炀还欲用力割,脖子被顾南意一边箍住,提起“哐”的一声砸到地上,疼得他眼泪狂流。
“阿意,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不要杀我,我自回东洲领罚。”
顾南意眉尖冷意如刀,“你还想回东洲?”
王厉炀道:“想,当然想。我是沧月阁的人,犯了错,理应按照阁规处罚。阿意、师兄、顾二公子,求你看在我爹是副阁主的面子上,别杀我,带我回去,我自然受领。”
顾南意松开手站起来,王厉炀以为对方放过他了,连忙感激涕零,“谢谢阿意,我回去后定当思过改正,以后好好做你的家臣。”
顾南意走向凤九,向她伸出手,“丹药。”
凤九断了一半脖子,气都要喘不上来,意识更是模糊。但她竟然听懂了顾南意的话,哆嗦着从贴身衣袋里取出一颗蜡丸。这颗丹药能让人的皮肉像大雪纷飞一样,一片片落地,又红又白好看极了。
王厉炀也瞬间明白,脸皮吓得乱抖,刚要往出跑就被顾南意按在地上,他看到顾南意单手捏开蜡皮要把药丸往他嘴里塞更是心脏乱抖。这颗药只需挨近皮肤就能让人像雪花一样碎掉,吞进肚里简直不可想象。
他急得大喊,“回东洲,我要回东洲。你听到了吗,我要回东洲。”
璃沫先前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喊,听到这里突然明白了。她刚才也喊过同样的话,喊这个还不如喊离开这儿呢。
顾南意将药丸倒入王厉炀口中后,合上了他的嘴。只见他眼睛像青蛙一样鼓出来,整个人疯狂地乱抖,身上的肉就像被片好似的,纸一样薄,纷纷翻起来,随着他一同颤抖。
顾南意一双眼毫无情绪,按着王厉炀嘴的手却越发用力。
王厉炀剧烈颤抖着,整个人飘了起来了起来,“呼”的一下,血、肉、骨头仿若大雪纷飞一样,洋洋洒洒地被一股无形的风卷了出去。
凤九那边也突然没了声音,璃沫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她咽了气。
顾南意站起身,回头看,那道被绳子吊起的纤细身影,缓慢消失在空气中。
墓室突然陷入了沉默,璃沫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站在门边的墨迟突然道:“我找到出口了。”
宽阔的洞穴,穹顶极高,离地面足有百丈,一眼望不到边。
一个巨大的金色栅栏圈着几十个人,穿着鹤留山的门服,一个个神色憔悴地依偎而坐。纵然栅栏有一条条空隙,他们也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扭曲彩霞。
鹤岚一扭头问一个老者:“王长老,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我们出去?”
王长老尚未回答,旁边的中年修士哼道:“还他们呢,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个他们是谁,是男是女,是人是鬼。自从抓进这里就连面都没露过,哪怕是劫财劫色到底也有个准信啊。”
王长老叹了声气,原以为把鹿灵山那几个人送到东洲就没事了,没想到才走了不远就连车带人抓进了这个鬼地方。连白天黑夜都不知道,吃的东西也快消耗殆尽了,连拉车的驴都没放过。
有个年轻弟子再也忍不住,扑到栅栏前疯狂用拳头砸,“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栅栏外静悄悄的,并未因他的疯狂举动有什么改变。
在鹤留山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一个少女充满同情地看着他们,小声道:“白师兄,李锦杨到底要做什么,都这么些天了,他不管我们也不让我们走。那些鹤留山的人更是,跟圈牲口似的,放进去就不管了。”
白羽扭过头,尽管狼狈,眼覆白绫的少年还是清隽又俊朗,那种透明又干净的气息惹得苏妹白心动不已。
“不知。”
苏妹白把下巴搁在膝盖上,虽然身处险境,但她还是挺满足的。能跟心上人在一起,就是关进冥渊也不怕。
空气微微震动,最中央显出一道身影,她吓了一跳,忙正襟危坐,心道,老变态回来了。
身影渐渐实化,显出一个年轻高大的男子,他朝苏妹白和白羽看了一眼,道:“等急了吧,马上要结束了。”
苏妹白一个激灵看向他,“什么要结束了?你,你要杀了我们吗?”
李锦杨不答,目光投向石门,那道门正被人缓缓推动,隐隐还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推不动吗,是不是死的?”
一个少年音道:“不是死的,我听到里面有风声。”
白羽猛地扭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石门,只见石门被推开一道缝,五根修长好看的手指紧紧扒住了门边,又是一股用力,石门被徐徐推开了。
一个女孩子的身影率先闪进来,她身后的人想抓她,没抓着,只好快快地跟着她挤了进来,接着后面又跟进一个身高颀长的青年。
“小妹?白师兄?”女孩子惊讶地看向他们。
“阿姐?”苏妹白一脸惊喜地站起来,“你,你是来救我的吗?”她刚要扑过去,李锦杨伸手在地上一划,一道火光飞起,差点燎了她的裙子,她吓得连连后退。
“李......李锦杨?”璃沫看着穿灰袍的男子,诧异不已。那个坐在轮椅上将近十年的男子,现在好好地站在地上。他的头也不垂下了,神情也不拘谨了,眼睛阴森森的,从里到外透着一股鬼气。
李锦杨伸手从空气里一抓,抓出一只黑色的大蝴蝶,“我不是让你只把墨迟带到这儿吗?”
蝴蝶精委屈极了,“我没带她来,她和沧月阁都是被尸山异象拉进来的。”
李锦杨顿时沉默,尸山异象很久不出一次,偏偏墨迟来到尸山,异象就出来了。他的腹中一阵欢腾,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快,快把他的血拿来试一试。”
李锦杨道:“墨迟过来。”
墨迟嗤笑一声,“我是你的家奴吗?你让我过去我就过......”话未说完,身体微晃一下,朝他飞去。
璃沫忙道:“墨迟回来。”
李锦杨桀桀而笑,“没用的,甬道虽然可以讲话变为现实,但这里,只有我的话才有用。”
顾南意从符袋中抽出几张蓝色符纸一抛,符纸化为一条极细的蓝色锁链,蛇一般缠上了墨迟的腰。他“哗啦哗啦”地将锁链缠到手臂上,另一只手抓着末端用力,墨迟竟被他生生拉回去一截。
但是那股看不见的力实在巨大,墨迟一时静止在半空中。
李锦杨嘴里传来一道老者的声音,声线里透着惊诧,“还是个出窍后期?太稀少了。不错,送上门的食物,你的修为又能精进不少了。”
电光火石间,璃沫想通一些事,她指着李锦杨道:“你就是另一只堕灵?”
几乎所有人都惊诧地将视线聚集在李锦杨脸上。鹿灵山自然知道他们被堕灵霍霍得多惨。顾南意也得到消息,鹿灵山跑了一只堕灵。大家都知道堕灵的危害有多大,几大仙门一直在勉力寻找,但是万万没想到,那只堕灵是鹿灵山一个不起眼的瘸子。
璃沫道:“那天我爹爹深夜被偷袭,是你做的吧?”
李锦杨沉默了一下,道:“我攻击的并非你父亲,而是王青桉。但是你父亲突然跳了出来,万不得已我才伤了他。”
璃沫奇道:“你攻击王青桉做什么?你们不是同类吗?她也是堕灵啊。”
李锦杨抿了抿唇,没吭声,目光从璃沫身上转到墨迟脸上,“还不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