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你起床了,叫小蓉上来收拾就行了,不用自己做这些事儿。”
陈溪嘟了一下嘴:“我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哪有这等福气?我干惯了,不给她们添麻烦了。”
方浩儒笑笑,拉过她坐在自己腿上。“你可真是小心眼儿,早餐时给大家‘下马威’,谁也没说什么,妈还主动出面替你说话,现在你反倒还不肯原谅人家……”
“我怎么有资格‘不原谅’?人家一个保姆都这么有文化,一口一个‘Cappuccino’,一口一个‘Latte’的——居然都知道怎么秀英文,我可不如她有品位,一杯破咖啡,都能搞出这么多名堂……”
“呵呵,算啦!这事儿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梅姨这下也领教了你陈大小姐的脾气,人家以后不会再惹你啦!我看啊,你和浩佳倒是有一拼,她今天要是在,估计你们俩非得打起来。”
“哎,如果我和你妹妹打架,你帮谁啊?”陈溪头一歪看着他。
“我呀,先狠狠揍她一顿,再回来收拾你——就像这样,看你还敢不敢?!”方浩儒说话间突然开始胳肢陈溪,痒得她边挣扎边大笑,连声说“不敢了”。
方浩儒随即抱着陈溪起身,将她放在沙发上。“现在,你赶紧把蛋羹吃了,不然就凉了。我到隔壁去看点儿资料。等我忙完了,下午的时间都给你,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没想好呢,午饭以后再说吧!”陈溪拿起羹匙,舀了一小块蛋羹,轻轻吹凉送入口中。
“好,一会儿再说,你先吃吧。”方浩儒说罢吻了下她的额头,随后去了书房。
陈溪慢慢地吃着,脑子里开始像演电影一样回放刚才在餐厅的情景,以及进餐厅前听到母子二人的对话。她又抬头望了望这间宽敞豪华的大卧室,隐隐感到在这所大宅中,有种无形的压力一直如影随行。
小蓉敲门进来,准备收拾房间,见陈溪已将床收拾好,憨憨笑了下便进盥洗室去做清洁了。陈溪的目光跟随她的身影投到了卧室一角的小辅廊中。
第一次来方家进入这间卧室时,陈溪目不暇接,还未来得及关注到边上的这个小辅廊。直到昨天从法国回来,她第二次进入也是正式住进这间新房时,才发现原来它还藏着自己始料未及的奢华。这个从墙边凹进一块的小辅廊看起来不到十平方米,坐在沙发这边望过去,会以为它只是个穿衣的区域,因为辅廊的角落摆着一个淡金色浮雕框的落地穿衣镜。而面对着的一扇门应该就是卫生间了。其实那个卫生间确切地说只是个厕所,五六平方米的面积并不算大,只有坐便器和带洗手池的镜台,没有洗浴的地方。
通常走到卧室与辅廊交界处才会发现,原来两边的墙各有一扇门。推开左手边的门,会知道里面才是真正的更衣间,宽敞的空间里立着三排挂衣柜,西装、衬衫还有其他男式礼服或者便装规规矩矩地排列着队形,另有专门挂领带和摆放各种小配件的格柜及架子。据说,第三排柜子是特意为陈溪加的,不过现在她那一堆本也算丰富的服饰居然连一半都没占满……
当陈溪第一次打开辅廊右边那组镶着磨砂玻璃的双扇推拉门时,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震撼”二字。展现在眼前的是个极其宽大的盥洗室,起码有五十平方米。以澳洲砂岩浮雕为主的装潢带有几分地中海风格,一边的墙面是直至天花板的大镜台,古董艺术品般的毛巾柜旁有两扇玻璃门分别隔出独立的小空间:一个是干湿两用的桑拿房,另一个则是小淋浴间。盥洗室内用金象牙大理石铺就的地面色调柔和,纹路雅致,中央区域设置了一个直径约有两米的圆形大浴缸,看缸壁上各种各样的喷嘴及旋钮,估计是个多功能的冲浪浴缸。浴缸的上方,圆形的玻璃天顶能让白天明朗的阳光照射进来,晚间则可以抬头欣赏外面的星夜,只是可惜,北京的夜晚极少有星光可赏。整个盥洗室被绿萝、菩提花装点得不输专业水疗馆的VIP房,此外在浴室的一角还摆有棕榈藤编按摩床和一个印度贝壳雕拼制成的熏香台,听小蓉说,方浩儒有专职的按摩理疗师,定期来这里为他服务。
昨晚陈溪洗完澡,拿过一条浴巾擦干身体,无意间看到浴巾上有品牌的英文:VERSACE(意大利的品牌,范思哲)。
这里的一切,曾经都只属于方浩儒一个人,他一直就生活在这样优越的环境里。
在以前的幻想中,陈溪从未为自己憧憬过如此这般的生活空间,她对于“享受”的概念,在此之前也没有跳脱出“大众化”的框架。而从昨天开始,她隐约有了一种感觉,感觉自己和方浩儒之间的距离,也许是一道深而远,且根本无法逾越的沟壑。他扎扎实实地给了她最充裕的物质保障,却让她觉得空落落的,始终找不到安全感……
不知不觉间,陈溪又想起了杨帆。
如果他还在世,自己是不是就不用面对眼前这一片令人目眩的辉煌了?纵然他因为忙碌,并不比方浩儒懂得体贴,但他毕竟也是爱自己的……
她同时又意识到,杨帆的离去,也带走了她最纯粹的感情,那种为了自己的爱人什么都肯做、什么都愿意忍受的情感。现在,她对方浩儒的付出,相较之下就有限多了。她嫁给他,更多的是因为他对她非常好,并且也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然而现在,她再也不想投入全身心去爱任何一个男人——这样太累,太伤自己了。婚礼前,也有朋友甚至是她对自己都提出过同一个问题:你真的爱他吗?而她屡屡茫然,明白自己不能说“爱”,却也不敢说“不爱”……总之在现实当中,他将是她今后合法的感情依靠了,只能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分心。
吃完蛋羹,陈溪去盥洗室漱了漱口,接着把餐具拿到楼下,交给了梅姨。
梅姨急忙接过,客客气气地说:“你不用亲自拿下来,叫小蓉带下来就好了。”
陈溪笑笑:“她在忙,我拿下来也没事的。梅姨,您做的蛋羹味道真好,谢谢!”
梅姨怔了一下,也笑了:“你喜欢就好,以后想吃我就做给你。”
陈溪笑着点点头,上楼了。
梅姨虽是南方人,也明白普通话中“您”和“你”的区别,在这个家里,还是头一次有人用“您”来称呼她。她觉得这个女孩子真有意思,看起来文弱,但个性似乎很强,说翻脸就翻脸,谁也不怕,事后也不会认错,却会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一种善意,并且很真诚。
方浩儒从小是由梅姨一手带大,梅姨无儿无女,对这个大公子一直是细心照顾,主仆间感情不薄。尽管她自知在方家是不够格过问方浩儒婚事的,但对陈溪也是暗暗关注。她忍不住又走到厨房门口看了看正上楼梯的陈溪,心想:看来浩儒有眼光,也许还真是挑对人了,就是不知道时间长了,两个人的脾气能不能合得来……
陈溪回到卧室,随手拿了本杂志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没几分钟又关上了。她起身拿着杂志走到隔壁书房,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她推门进去,看到方浩儒并不在书桌后,而是坐在窗前的长沙发上,手里拿了几页纸正看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抬头见是她进来,他用手拍了拍沙发左边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坐。
“吃完早餐了?”方浩儒边问边继续盯着电脑。
“嗯。”陈溪应着,在他左边坐下,瞥了一眼电脑屏幕,好像是个什么报表。
“怎么,不想看会儿电视,或者到天台花园去晒晒太阳?”
“不想,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她说着将头靠在了他身上。在欧洲小住期间,她已习惯于终日黏着他形影不离。
“宝贝儿,我现在真的没空,下午陪你好不好?”他扭头吻了吻她的头发,手上依然拿着文件。
“不好,今天明明是周末,你怎么还工作?”
“周一去公司,一堆事情等着我拍板儿,不提前看看资料,到那时就太仓促了。”
“那周一我也要上班,你为什么不允许我在家里工作,提前做做准备?”
“傻丫头,这还不明白啊?我不让你工作是心疼你,我努力工作也是为了更好地疼你嘛。”
陈溪听了他的话禁不住咯咯笑开,并不是因为感动,而是感叹这个男人口吐莲花的本事。
“那我就待在这儿,不说话还不行吗?”她依然赖在他身上,“反正我哪儿也不去,就要在这里。”
方浩儒笑了笑,随她便了,他继续专注地看自己的文件。
陈溪漫不经心地环视四周,目光落到了远处酒柜旁边一扇紧闭的小门上。小门的面板和欧式装潢的墙面是一样的栗木色,且有着相同风格的线条纹饰,倘若不仔细看,则不容易发现这扇门。
头一天晚上,她整理从巴黎一家古董行买回的饰品,看不懂鉴定证书上的法文,便跑去书房问方浩儒。方浩儒当时正准备下楼去找方于凤卿商议公司里的事,于是指着一排书柜告诉妻子那里有一本法语词典,让她自己去查。陈溪很快找到了词典,转身要离开时发现了书柜与酒柜之间这扇隐蔽的小门,就顺手去拧门把手想要打开,却发现门是锁着的。碰巧小蓉进书房给植物浇水,陈溪随口问她,这门内是什么地方。
谁知小蓉见状竟连连摆手,一脸紧张地告诉陈溪别再尝试开门,接着跑过来神神秘秘地告诉她,这门一直是锁着的,只有方浩儒才有钥匙。梅姨似乎知情,曾经很严肃地交代过小蓉,里面不必打扫,也不要多问,否则会挨骂。按小蓉的理解,那房间里一定是放了贵重的东西,所以方家人讳莫如深,而她也不敢惹事。看到陈溪要打开,她好意提醒陈溪,想知道可以去问方浩儒,但别擅自开门。陈溪当时看着小蓉一本正经的样子暗觉好笑,猜测梅姨的嘱咐多少有些夸张的成分,只是用来吓唬小蓉罢了。不过见其认真,她暂时也不想追探。因为并没有真的上心,陈溪事后也忘了问丈夫,如今偶然间又瞥见小门,她的好奇心再次被唤起。
“老公,”她用手指了指那扇小门,“那里面是做什么的?”
方浩儒抬眼顺着她的指向望去,又对着自己的电脑屏幕说:“没什么,就是个小房间。”
“没什么?那为什么还要锁着门?”
“你怎么知道的?”他下意识地扭头看着她,有些吃惊,“你该不是动过那个门吧?”
“里面……是放什么的?”见他并未像小蓉所推想的那般生气,她又大胆追问道。
方浩儒顿了一下,又恢复了温和的口吻:“那房里其实就是些旧的文件资料,平常虽然用不上了,但又不能销毁,就存放在里面,要查的时候再进去找——宝贝儿,甭问那么多了。”他似乎是不想让妻子刨根问底,话尾又强调了一句,反而像是画蛇添足。
陈溪果然觉出他所掩藏的不安,撇了撇嘴:“存放旧文件,还用得着上锁吗?搞得好像藏了很多金银财宝一样……”她暗自揣测,那里面估计都是些商业机密或者有关财产信息的文件。而心气儿颇高的她,才不屑于打听他以及方家究竟有多富有。
方浩儒闻言笑着逗她:“我唯一的财宝就是你——要不,我把你锁到里面?省得你在这儿老让我分心。”
“啊,不要!”她立即用手捂住嘴巴,话音从指缝间漏出,“我再也不说了……你集中精力工作吧!”接着,她偎着他就势躺倒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将双脚架到皮沙发一侧宽宽的扶手上。
方浩儒伸手宠爱地撸了撸陈溪的头,又托起她的后颈,腾出另一只手在她头下塞了一只松软的靠垫,随后继续对着电脑做他的事。
在这所房子里,陈溪总有种孤独无助的感觉,而方浩儒是这里唯一能让她体会到温暖的人。她虽然时常拿不准自己到底爱不爱他,但的确越来越依赖他。蜜月里他无微不至的爱护,她也会觉得很幸福。然而正如人们常说的,美好的东西都是短暂的,回到方家才第二天,她那甜蜜幸福的感觉便淡了许多。
风华正茂之时能嫁为豪门贵妇,这是多少女孩子做梦都不敢想的荣华人生!如今陈溪成了“富贵运”的宠儿,却在这福气之下倍感压抑……此刻大宅中的一切都变得虚无而空荡,唯有身边方浩儒的体温是真实的,她情愿就像现在这样,静静地依偎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