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起身便道:“你们都不要烦恼,我与你央及员外再住几时,有何不可?”
卢俊义抑众人不过,只得又住了几日。
前后却好三五十日。
安千诺叹气,真的是走不出来啦。
自离北京是五月的话,不觉在梁山泊早过了两个多月。
金风淅淅,玉露冷冷,早是深秋时分。
卢俊义一心要归,对宋江诉说。
宋江笑道:“这个容易,来日金沙滩送行。”
卢俊义大喜。
次日,还把旧时衣裳刀棒送还员外,一行对众头领都送下山。
宋江把一盘金银相送。
卢俊义笑道:“山寨之物,从何而来,卢某好受?若无盘缠,如何回去,卢某好却?但得度到北京,其余也是无用。”
宋江等众头领直送过金沙滩,作别自回。
卢俊义拽开脚步,星夜奔波,行了旬日,方到北京;。
日已薄暮,赶不入城,就在店中歇了一夜。
次日早晨,卢俊义离了村居飞奔入城;尚有一里多路,只见一人,头巾破碎,衣裳褴褛,看见卢俊义,伏地便哭。
卢俊义抬眼看时,却是浪子燕青,便问:“小乙,你怎地这般模样?”
燕青道:“这里不是说话处。”
卢俊义转过土墙侧首,细问缘故。
燕青说道:“自从主人去后,不过半月,李固回来对娘子说:主人归顺了梁山泊宋江,坐了第二把交椅。当是便去官司首告了。”
“他已和娘子做了一路,嗔怪燕青违拗,将一房私,尽行封了,赶出城外。”
“更分付一应亲戚相识,但有人安著燕青在家歇的,他便舍半个家私和他打官司。”
“因此,小乙在城中安不得身,只得来城外求乞度日。小乙非是飞不得别处去。”
“因为深知主人必不落草,故此忍这残喘,在这里候见主人一面。若主人果自山泊里来,可听小乙言语,再回梁山泊去,别做个商议。若入城中,必中圈套!”
卢俊义喝道:“我的娘子不是这般人,你这厮休来放屁!”
燕青又道:“主人脑后无眼,怎知就里?主人平昔只顾打熬气力,不亲女色。”
“娘子旧日和李固原有私情;今日推门相就,做了夫妻,主人回去,必遭毒手!”
卢俊义大怒,喝骂燕青道:“我家五代在北京住,谁不识得!量李固有几颗头,敢做恁勾当!”
“莫不是你歹事来,今日到来反说明!我到家中问出虚实,必不和你干休!”
燕青痛哭,爬倒地下,拖住员外衣服。
卢俊义一脚踢倒燕青,大踏步,便入城来。
奔到城内,迳入家中,只见大小主管都吃一惊。
李固慌忙前来迎接,请到堂上,纳头便拜。
卢俊义便问:“燕青安在?”
李固答道:“主人且休问,端的一言难尽!辛苦风霜,待歇息定了却说。”
贾氏从屏风后哭将出来。
卢俊义说道:“娘子见了,且说燕青小乙怎地来?”
贾氏道:“丈夫且休问,端的一言难尽!辛苦风霜,待歇息定了却说。”
卢俊义心中疑虑,定死要问燕青来历。
李固便道:“主人且请换了衣服,拜了祠堂,吃了早膳,那时诉说不迟。”
一边安排饭食与卢员外吃。
梁山上,安千诺突然看向远方,哦?有麻烦啦!
卢俊义方才举,只听得前门门喊声齐起,二三百个做公的抢将入来,卢俊义惊得呆了。
就被做公的绑了,一步一棍,直打到留守司来。
梁中书正在公厅,左右两行,排列狼虎一般公人七八十个,把卢俊义拿到当面。
李固和贾氏也跪在侧边。
厅上梁中书大喝道:“你这厮是北京本处良民,如何却去投降梁山泊落草,坐了第二把交椅?如今倒来里勾外连,要打北京!今被擒来,有何理说?”
卢俊义道:“小人一时愚蠢,被梁山泊吴用,假做卖卜先生来家,口出讹言,煽惑良心,掇赚到梁山泊,软监了两个多月。今日幸得脱身归家,并无歹意,望恩相明镜。”
梁中书喝道:“如何说得过去!你在梁山泊中,若不通情,如何住了许多时?见放著你的妻子并李固告状出首,怎地是虚?”
李固道:“主人既到这里,招伏了罢。家中壁上见写下藏头反诗,便是老大的证见。不必多说。”
贾氏道:“不是我们要害你,只怕你连累我。”
卢俊义跪在厅下,叫起屈来。
李固道:“主人不必叫屈。是真难灭,是假难除。早早招了,免致吃酒。”
贾氏道:“丈夫,虚事难入公门,实事难以抵对。你若做出事来,送了我的性命。不奈有情皮肉,无情仗子,你便招了。也只吃得有数的官司。”
李固上下都使了钱。张孔目上厅禀道:“这个顽皮赖骨,不打如何肯招!”
梁中书道:“说得是!”
喝叫一声:“打!”
左右公人把卢俊义捆翻在地,不繇分说,打得皮开绽,鲜血迸流,昏晕去了三四次。
卢俊义打熬不过,仰天叹道:“果然命中合当横死!我今屈招了罢!”
张孔目当下取了招状,讨一面一百斤死囚枷钉了,押去大牢里监禁。
府前府后看的人都不忍见。
当日推入牢门,押到庭心内,跪在面前,狱子炕上坐著。
那个两院押牢节级兼充行刑刽子蔡福,北京土居人氏;因为他手段高强,人呼他为铁臂。
旁边立著这个嫡亲兄弟小押狱,生来爱带一枝花,河北人顺口都叫他做一枝花蔡庆。
那人拄著一条水火棍,立在哥哥侧边。
蔡福道:“你把这个死囚带在那一间牢里,我家去走一遭便来。”
蔡庆把卢俊义带去了。
安千诺背枪悄悄的下了梁山。
蔡福起身,出离牢门来,只见司前墙下转过一个人来,手里提著饭罐,满面挂泪。
蔡福认得是浪子燕青。
蔡福问道:“燕小乙哥,你做甚么?”
燕青跪在地下,眼泪如抛珠撒豆,告道:“节级哥哥!可怜见小的主人卢俊义员外吃屈官司,又无送饭的钱财!小人城外叫化得这半罐子饭,权与主人充饥!节级哥哥,怎地做个方便。”
说不了,气早咽在,爬倒在地。
蔡福道:“我知此事,你自去送饭把与他吃。”
燕青拜谢了,进牢里去送饭。
蔡福行过州桥来,只见一个茶博士,叫住唱喏道:“节级,有个客人在小人茶房内楼上,专等节级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