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还未散尽,钟府西北角的柴扉便被急促叩响。
商悦捏着绣绷的手指骤然收紧,银针在素绢上划出半道裂痕——昨夜浮现在宣纸上的密道图示,此刻正与她袖中桑皮纸的褶皱纹路严丝合缝。
"商姑娘得罪了。"四个粗使婆子鱼贯而入,为首的韩嬷嬷绣鞋尖刃纹沾着晨露,在青砖上拖出暗红水痕,"三小姐的鎏金点翠簪不翼而飞,偏生有人瞧见黑影往这院里来。"
铜盆里的洗脸水尚泛涟漪,商悦已瞥见妆奁暗格微启的缝隙。
她按住腕间突然发烫的同心绳结,在婆子们翻找床褥时悄然将翡翠簪插入梁柱裂缝——昨日守宫藏身之处簌簌落下几片青鳞。
"这是什么!"林婉儿娇喝声自屏风后炸响,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捏着枚鎏金簪子,"我道是哪个眼皮子浅的,原是商姑娘缺脂粉钱。"她发间九鸾钗随冷笑轻颤,垂落的流苏正巧遮住颈间未消的蛊纹。
商悦后退半步踩住地上松烟墨痕,昨夜泼洒的墨迹竟在晨曦中凝成半幅人脸。
她弯腰拾起绣篮里的金剪,刀刃映出林婉儿侍女鬓角的守宫砂——那抹朱红边缘泛着与剑穗相同的幽蓝。
"这簪头镶的可是南海珠?"商悦突然用剪尖挑开簪身缠丝,露出内里暗褐斑纹,"听闻林小姐素畏寒,怎的贴身之物会沾着苗疆火蚁的尸粉?"她腕间红绳倏地绷直,将案上凉透的百果酿推倒在鎏金簪面,酒液遇粉竟腾起青烟。
人群骚动间,钟逸轩的玄铁剑鞘破风而来,堪堪斩断欲卷走证物的绸带。
他月白锦袍下隐约透出密道图示的墨痕,剑穗新换的玉珏与商悦耳坠撞出清越声响:"婉儿妹妹的鎏金簪既在库房登记造册,何不取来账册比对暗记?"
林婉儿绞着帕子的指节泛白,忽将茶盏掷向檐下鸟笼。
受惊的绿鹦鹉扑棱着喊出句苗疆俚语,商悦腕间红绳应声裂开三股,其中一缕悄无声息缠上韩嬷嬷的鞋刃。
暮色初临时,商悦独坐枯井边梳理染血的桑皮纸。
井水倒映的工尺谱被晚风揉皱,某个音符突然与晨间鹦鹉的啼叫重合。
她将纸页浸入井中,遇水的墨迹竟顺着青苔攀成箭头,直指东墙紫藤花瀑后的青砖——正是昨夜被林婉儿裙摆遮盖的图腾方砖。
更鼓声里,商悦抚过翡翠簪新现的蜂纹。
白日被酒液腐蚀的鎏金簪静静躺在妆奁暗格,与母亲留下的半枚情蛊银锁碰出细碎呜咽。
瓦当上的守宫不知何时归来,尾尖在月华中拖出蜿蜒光痕,依稀是密道图示缺失的东南角。
暮色在青砖上洇开最后一缕金边时,商悦将染血的桑皮纸叠成三寸见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