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换了个姿势:“这话怎么说?”
四阿哥一副事情无足轻重的样子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过是朱三太子一案之后,儿臣觉得有些牵累其实全无必要,就怕让些小人利用来铲除异己,反而累了朝廷名声。”
四阿哥的语气轻描淡写,康熙的脸色却是一震。
闵敏知道,朱三太子这件事,是康熙的心病,但是四阿哥说的却是戴名世的那件案子。康熙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尽量减少株连,只是这道旨意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发,所以南山案才迟迟未决。
闵敏还知道,戴名世之所以必须死,除了他是首犯之外,还有一条,那就是他一口咬定那个朱三太子并非假冒。即便他后来私下承认,这样说其实有些哗众取宠的意思,但是这个对康熙诛杀前朝遗孤的罪名,实在是康熙忍不下来的。
闵敏不由为四阿哥捏了一把汗,南山案的宽宥确实只剩下一道旨意不假,可是朱三太子一案实在是康熙心头的一根利刺。
康熙的脸色果然是变了又变。
四阿哥接着说:“毕竟前案已经尘埃落定,戴名世也在口供里明明白白的承认了,他所说朱三太子名副其实,不过是哗众取宠的狂妄之语,目的只是希望朝廷能够发起重修明史这一件大事。那么他的所作所为之缘由,也是清清楚楚。朝廷只需严惩戴氏,随后号集群儒重修史书,便是周全之举,何必要赶尽杀绝,白白寒了汉族士子报效朝廷的心意。依儿臣看,赵申乔步步紧逼,无非还是文人相轻的小家子气,才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气势,要把那些个异己牵扯了个干净,才觉得舒坦。”
康熙脸色微霁:“那依你所见,受戴氏一案牵累的张伯行、王鸿绪等人不必追究?”
四阿哥道:“儿臣不好说,儿臣只是觉得一案归一案。赵申乔若只是因为当年王鸿绪曾经举荐过八弟,就说他私谋皎皎,实在是有些牵强附会。如果一定要这样计量,陈鹏年还与噶礼不和,却又是张鹏翮的门生,难道这几件影响朝政的案子,不过是臣子间的狭私筹谋,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闵敏这才发现四阿哥的高明之处,他虽然用朱三太子一案做引子,可是后面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康熙的心坎上。如果说的再明白一点,其实都是年后要一条条颁发的旨意,这一番话,可真的是给自己挣了脸面了。
康熙的脸色果然阴转多云:“确实是这个理,难得你看的清楚。”
四阿哥道:“也非是儿臣眼色过人,只是平日里懒于应酬走动,才有这份旁观者清的明朗。”
康熙自然是最喜欢听到皇子说讨厌朋党之类的话了,满意的点点头,但是德妃的脸色却变了。闵敏猜想,大约是因为她的另一个儿子,向来喜欢扎堆的缘故。
四阿哥伸出手轻轻转了转扳指:“不过话说回来,当局者迷也有当局者迷的厚道,八弟和十四弟他们左不过也是想着为皇阿玛顾全一些情分,这却是儿臣做不来的了。”
闵敏心里一阵冷笑,这绵里藏针的本事,也太惊人了。
康熙眼中闪烁,似笑非笑地说:“老十四确实是更重些情分的,只是少了些许历练。你这做哥哥的还是要多多提点他才好。”
四阿哥笑着说:“这趟皇阿玛给他派的差事,才真正是各种历练都有了,难道还要儿臣画蛇添足吗?”
康熙对这样的马屁自然是受用的狠,拿起筷子添了一口菜,又扯了些家常话。
闵敏却注意,四阿哥末了的那句话说完之后,德妃的肩膀松了下来。唉,瞧起来她对小儿子的偏爱实在是各种各样的赤裸裸,可是四阿哥对她其实也是很贴心啊,为什么她就是偏袒小儿子呢?难道果然不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缘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