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敏清理了伤口,从十三阿哥手上拿过酒壶,倒在另一块干净布上,给伤口消毒。这湿了酒的布,一按到伤口上,便痛的闵敏倒抽了一口冷气,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嘶”。
十三阿哥这会儿倒通情达理起来,只是眉心皱了皱,没有说话,等闵敏上了药包扎好伤口,又穿好鞋袜之后才问:“你这是怎么弄的?”
闵敏心里头正觉得委屈,抬头见十三阿哥神情温和、双眸之中似有怜悯之意,一时恍惚竟忘乎所以,把午间自己如何好心预备了吃食,给看来疲累不堪的太子送去。谁知道太子却称自己这么个下三旗的奴才,别以为进了御书房就飞上枝头了,他堂堂太子尚未传膳,一个低贱奴婢居然自作主张,又是如何砸了盘子,又是如何被飞溅的碎片割伤了脚腕。
十三阿哥静静听完,叹了口气道:“魏珠不是一直夸你谨言慎行的嘛,这么这件事做的这样冒失。里头的可是太子啊!虽是一时圈禁,但终究还是太子,怎么轮得到你这个奴婢可怜。我也听说你御前伺候,有时不经皇阿玛旨意就传膳,那是皇阿玛信任你,魏珠才由着你,对太子怎么可以一样。况且太子如今心情不好正无处宣泄,你不是正好吗!”
闵敏心里越发火了,但是也知道十三阿哥说的不错,只得强忍了怒气,委委屈屈地回话:“十三爷教训的是,奴婢下次不敢了。”
十三阿哥哪里听不出她话中忿忿之意,正要说话,门又开了,四阿哥出来道:“传膳。”
闵敏愣了愣,应了声,便一瘸一拐的去了小厨房。
送走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到了晚些时候,一直跟着太子贴身伺候的两个宫女太监由称心领着过来咸安宫,说是奉旨照顾太子。闵敏心里算松了口气,随即又被称心拉过一边说话,道是魏珠问,闵敏打算几时候回御前。
闵敏心知魏珠未尝不是以此试探,按照自己这个未来人的印象,太子这场风波几时候才能过去。看着称心一脸若有似无的期待,忍不住有些叹息,或许魏珠有着为康熙担忧的这份心,称心应该是完全出于对自身的考虑了,或许有一些是为魏珠的,毕竟主子们不顺心,倒霉的还不是近身的奴才。只可惜,这场看似轰轰烈烈的回銮,不过是一场大戏的序曲,后面刀刀见血、拳拳到肉的,还远着呢。
称心和闵敏相处颇久,见她脸色沉沉眼光流转又沉吟不语,便知情况不妙,原先有些期待的眼神,也变的忧心忡忡起来。
闵敏抬眼,便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尴尬样子,便知自己必须说些什么才行,于是把称心拉过一边,避开一应侍卫和闵敏所知大阿哥及四阿哥留着的人,低声道:“你回去告诉师傅,再大的风雨也总有过去的时候。最是吓人的,其实还是看起来相安无事,暗里头却汹涌澎湃。”
话一说完,闵敏又觉得自己好好笑,接着说:“这些浅显道理,师傅哪里需要我来告诉,倒显得我班门弄斧了。你且回师傅,我几时回御前伺候,这件事怕是师傅都拿不了主意的,我想,到了适合我回去的时候,万岁爷自会传我。”
称心的神情并无太大的意外,似是一切状况都早已了然,他道:“嗯,我会好好回师傅的,你也要好好照看自己。我原想让师傅为你指点一二,师傅却说,像你这样心里清明如镜,什么都看的通透,何必要他关照,一定早知如何自处。”
闵敏苦笑了一下,魏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我即便知道如何自处,也是平日里师傅教导的好,你让师傅放心,谨言慎行四个字,我是定然不会忘记的。”
称心点了点头,又去张罗了一番,便走了。闵敏瞧他带来的人,被先头留下的两个太监轮流在盘问,心里便觉得应该真的是太子身边得力的人。回忆起来,大阿哥是最想要拉太子下马的,怕不是他的安排,四阿哥此时还是太子党,莫非是他想送几个体己的人进来,才能好好照顾太子?
也难为他这番心意,只希望太子要把这份善意放在心里,莫要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了。
自打太子被圈禁在咸安宫,闵敏就避去了后头的偏院。想来幸亏以前喜欢躲在这里,所以有认真收拾过,所以现在少许打扫就好了,真正是有种身居风眼的平静闵敏自嘲着。
这天,又在后头读书,手边只剩下了纳兰和仓央的集子还不曾读过,便趁着好天气坐在台阶上翻看,正翻到纳兰容若的蝶恋花出塞,翻了几页只觉得这首还算勉强可以读懂,便小声念了出来:“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一网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你喜欢这阙词?”
闵敏正在尽量揣摩这首词的意思,冷不防身边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抬头一看,竟是四阿哥。
“四贝勒爷吉祥。”匆匆站起行礼,腹中自然少不了一顿埋怨,怎么都没有生息,是要吓死活人吗?
“起吧,”四阿哥竟难得和气,“你还没回话。”
闵敏低着头道:“也不是,只是纳兰先生的词,只有这首,还能勉强读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