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小蛮手虚握成拳,默念了一段咒语,扬手朝着那只原先鸟儿站立的位置一扬,隐隐约约里,那里幻化出一道人影来,看不真切,但能够虚空勾勒出一个影子来。独孤晋紧皱的眉头往眉间蹙得越加深了。他半侧过脸来,朝着卫小蛮望了一眼,那眼中的颜色,是说不出来的戒备和警惕,像是蛰伏的野兽,蓄势待发,只等着对方的一点不轨举动。
小蛮将他的目光皆收拢在眼中,心底里竟是浮起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要说是酸,却又有些苦,要说只是苦,却还有几分涩。她抿了抿唇瓣,舌尖上干涸得像是失去了水的鱼,低下头,她指尖在微微的颤抖。深吸了口气,卫小蛮仍旧把下巴昂起来,朝着那道影子道:“你把你看到的都告诉他吧,不管他信还是不信,你我只把你我该做的事情做了,别的,也管不着别人许多。”
那影子便朝着独孤晋的方向走过来,独孤晋凝着卫小蛮的目光一紧,刚要伸出手去抓她,那个影子果然开口了。
他道:“独孤晋,要不是因为皇妹开口,我绝对不会与你这种下三流的人合作。可我皇妹她......”
他说着,长长叹出一声来:“也罢,暂且不去过问你究竟是谁。即便是我处在那样一个位置,我也想要看到国富民强,国泰民安。如今既有奸人作乱,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该隐瞒。”
他一边说,一边往卫小蛮的方向看,小蛮朝着他颌首点头。他接下去说道:“昨天晚上我本只是想要往赵府去见一见赵濯江其人,可是却不经意间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秘密。你的那个国师,原来并不是别人,正是赵濯江的兄长赵濯浦!早在三十年前,赵家出生了一个婴孩,却因为当时与先帝交好的鉴心说那孩子将来会对独孤皇室造成莫大的威胁,赵老将军的母亲一心为国,瞒着家中人便将孩子丢到了荒郊野外,想要以此来消除鉴心大师的预言。然而那个孩子却并没有死于非命,不但进入了大都,更进了皇宫,成了皇帝身边最信任的人。”
独孤晋的眉头紧皱,眸子里的光一圈一圈,带着异常的色彩。卫小蛮觑着他,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不同来,可是他的目光那样玄深,脸上像是罩着一层面具似的,无论她怎样仔细,怎样努力,都没有办法从中窥伺到一分一毫。想到两人虽已有过枕畔关系,却始终还是,他无法相信她,她不能够信任他,卫小蛮心口堵得慌。
不该这样的,不应该这样。她很清楚自己一直以来在意的,挂念的人究竟是谁,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会对这个人上心。只是因为师父的交代吗?她若是再自欺欺人,就显得可笑了。她问过自己,假如并不是因为下山的时候师父交代她,一定要在独孤皇室出现危机困难的时候出手相助,此时此刻,此情此境,她是不是还会将她所知道的这些事情告诉给眼下这个,已早就不再是独孤修的男人?答案几乎不需要思考。她会。抛却一切外部的原因,她会。
这个时候,赵铎已经把话都说完了。独孤晋蹙着眉头,只管望着那并不清晰的一道虚幻的影子,没有人瞧得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赵铎也是满腹疑惑,不知原因的望向卫小蛮。小蛮摇了摇头,抬手一挥,将赵铎的灵魂再度封回了那鸟儿的身体里。那鸟儿舒展着翅膀,在地上扑腾了两下,卫小蛮过去,将鸟儿托在手上,道:“你近来暂且不要离开皇宫,去坤德宫吧,他暂且不会到那个地方去,我亦在坤德宫设下了幻结,那里总还是安全的。”
鸟儿虽不能言语,却还是在她手掌心扑腾了两下翅膀,在半空中旋转着飞了两圈,果然飞出窗外,离开了景梨宫,朝着那坤德宫的方向去了。然而,谁也不知道的是,就在赵铎前往坤德宫的时候,有一只很小很小的蜂鸟,就在他的身后,趁着他往坤德宫飞时,撅起屁股后头藏着的一根利刺,狠狠扎中了赵铎化成鸟儿的身体。赵铎感觉背上一点刺痛,疑惑的扭头去查看,只看到黑乎乎的天,那连一点儿星子也没有的苍穹。
而在景梨宫,沉默,沉默得像是死寂一般,将卫小蛮整个人都包裹在内。她心中亿万分的挣扎,并不是因为独孤晋对赵铎的话无动于衷,更因为自己越加深刻的明白,她对这样一个侮辱自己,伤害自己,从不尊重自己的人发生了怎样的感情。这让卫小蛮感到伤心,感到痛苦。除了对独孤修的愧疚,还是对自己的不耻。她低垂着头,像是和那沉寂和黑暗都融合到了一起。假如她能够掉眼泪,她是想要哭的。可是自她下山以来的种种,一切事情都告诉她,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他更告诉她,假如她哭了,她在他的面前掉了眼泪,那便是她对他妥协了。
卫小蛮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满腹的情绪和拥堵在心口盘桓得那团难以言说的闷堵都吐了出去,她昂首,瞪大了双眼望向他,舌尖在干涸的嘴唇上轻轻的舔了一下,她开口:“独孤晋......”
刚一开口便听到自己嗓音异常的沙哑,干哑。每说一个字就像是沙砾在她柔嫩的嗓子眼处狂躁欢快、故意恶劣的踩踏一般。她鼻端拥堵,要继续说下去的,却不知道该怎么再开口。
就在卫小蛮竭尽全力的要再出声的时候,忽听到“砰”的一声,那桌子上的茶壶和茶杯猛烈的摇晃碰撞,她的视线自然而然的朝着声音响动的来源望过去,下巴被人蓦然抬起,身体撞到某个相似却比她更加坚硬的身体上,她干涸的,将要枯竭的唇舌被人一齐掠夺而去。连盘旋在舌尖上的字眼也被人一齐拆吃入腹。
卫小蛮自鼻尖发出一声闷闷的哼声,却似是带了他的嗓音。他急切又凶狠,热烈又暴躁的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连着走了两步,把她往靠窗的台子上一放,伸手就去抓她身上盘扣,去撩她脚畔的裙裾。那样迫不及待,好像他们是隔了洪荒之路,经历了千难万险终于见上了一面;像是他们原是相爱至深的恋人,却因为种种沟壑而隔河相望,直到此时此刻才能真真切切的把彼此拥到怀间,把对方急喘的呼吸绕得密不可分。
“独孤......”她从被缠绕炙热的呼吸里找到自己的声音,刚喊了一声,再度被他从刚刚呼吸到的新鲜空气里拽回了沼泽里。与他厮磨密不可分,与他纠缠至极,似要将彼此都溺毙在那没有一丝退路的牢笼里。
她攀附着他,两只手尽挂在他的脖子上,非这样不能够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他将她直推到身后的窗台上,她多害怕掉下去,卫小蛮挣扎着,又喊了一声“独孤”。他的手勾到了她的腰上,埋首在她雪白的脖颈间,发出微微急促的,又热烫的呼吸:“别害怕。”
她身后便是碧绿匆匆的芭蕉树,宽大的树叶垂挂下来,在她脖间轻轻的挠着,冰凉,却正能够叫她此时此刻越来越高涨的体温得到一丝丝的缓解。
她身体紧绷得厉害,他应该也察觉到了。最终放过了她那早就已经红肿的双唇,然而他却仍旧不肯离开,停留在原地,与她同时呼吸,同时将彼此的呼吸都收入肺腑。两只眼睛直直的笼罩着她,像是天地之间唯有她这一个人。卫小蛮的心猛然一紧,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噎了回去,她望向他的眼睛一眨,垂下眼皮。那氤氲染着水光的眸子便在这一刻掩去了光辉,在他面前退到了那一道屏障之后。
独孤晋显然不愿意让她就这样退却,捏住她的下巴令她不得不抬起脸来望向他,他的呼吸已渐渐平复,只是那染了水色的双唇在提醒着彼此,方才,他们是怎样的抵死密不可分。
“为什么要告诉我,说。”他开口的声音仍旧那样强硬,没有一点儿转圜的余地,然而却多了不少的温度。不再是如尖刀一般的冷冰冰。
卫小蛮被迫望向他的眼睛里染着无奈,藏着痛苦,她苦笑:“还能为什么?我说了,我师父曾经交代过,假如独孤皇室有危难,我必不能置之不理。你现在是独孤皇室的继承人,是这九州皇朝的皇帝,天下百姓仰赖的天子......”
她话未说完,他的唇舌又追了上来,像是惩罚一般,将她的舌尖缠绕其中,以齿狠狠的磕碰了一下。卫小蛮吃痛,连着往后躲,他未追上前去,望着她蹙眉不解的神情,他嘴角含笑:“不乖的小姑娘,我有的是办法惩治你。你最好和我说实话,否则......”他说着,便气势汹汹的往前一冲,掐着她后腰的手也使了力气,拖着她往他怀里一拽。
卫小蛮顿感到胆颤心惊,又羞又怯的拿手去推他。独孤晋便趁势把她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都捏到了指掌之中。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越发放柔了嗓音道:“乖,告诉我。告诉我,我便不再惩罚你。我会疼你,好好的疼你。”
卫小蛮将信将疑的望到他眼眸深处:“把我师父的下落也告诉给我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