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过午饭之后，陈默和吴予就朝着围棋馆赶了过去。

路上还顺道买了个西瓜，因为小姑娘想吃嘛，陈默就记在心里了。

“你们还真买西瓜了？”

路路看到西瓜的时候楞了一下。

“欸？”

小姑娘疑惑不解：“夏天吃西瓜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路路没吭声。

她上午跟陈默在棋室对弈的时候，陈默看似在跟她下棋，心思却已经飘到吴某人的身上去了，还说要给小吴予买西瓜吃……当时路路还以为他是故意这样说、用来给自己制造压力的，现在才明白，原来人家真的……没把那盘棋放在心上，都不用动脑子的。

西瓜切开，不过生不过熟、属于是刚刚好的样子，吃起来甜丝丝的。

“你们运气真好，好久没吃到这么完美的西瓜了。”

徐清老师一边吃瓜，一边感慨。

挑西瓜也是一门技术活，水平差、运气差的，买到的西瓜口感就一般。

所以——

当国人的物质条件提升上来之后，在不懂得如何挑选西瓜的情况下，通常都会直接买那种价格较高的品种，就算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哪怕是品种好的西瓜，不同的瓜吃起来味道也不同，而眼下，他们吃到的这个西瓜，就是那些品种好的西瓜中最好吃的。

“嘿嘿嘿，这是陈默挑选的，他很会挑西瓜的。”

小姑娘脸上的笑容既娇憨又灿烂，就好像是她的功劳一样。

“哦哦，那还挺好。”

徐清老师看了陈默一眼，轻轻点头。

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很少会懂得这种冷门的技能了，陈默厨艺一流、连挑西瓜的水平都这么好，说明他确实是一个热爱生活、享受生活的人。

这样的男生，应该都是蛮纯粹的，人品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

下午的巅峰对弈如约而至。

陈默和吴老先生坐在棋室里，檀香扑鼻、提神静心。

两人并没有急着下棋，而是在不动声色的调整状态，同时闲聊起来。

“陈默，你觉得这盘棋的结果应当如何？”

吴老先生开口问道。

还没下棋呢，就开始讨论结果。

如果换做是刚刚接触围棋不久的年轻人，肯定会被说成太急躁，但放在这两位顶级棋手身上，那就是不同的看法了。

两人的计算能力都很强，对围棋的理解也是世界棋坛数一数二的存在，因此，通过这些日子的‘较量’、以及对彼此棋力的理解，即便是还没开始落子，心中也已经有了微妙的答案。

“自上次一别，我仔细研究了您过去的几十盘棋，包括您几位弟子的比赛视频……”

陈默沉吟片刻，说道：“如果您这半个月并没有取得太大的突破，那我想，这盘棋应该是我赢。”

事实上，最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必胜。

但这未免会显得有些太狂妄了，所以，陈默就故意说的委婉一点。

“不出意外的话，这盘棋确实是你赢。”

吴老先生轻轻点头，坦然承认了这一点：“上午你跟路路对弈之后，那盘棋我思考了很长时间，都找不到任何破解之法，换做是我，也要艰难应对，这还是在让五子的前提下，倘若不让子的话，哪怕我是正值壮年的棋力巅峰时期，对上你也没有任何赢的可能。”

沉默几秒，他抬头看向陈默：“你跟我说实话，在‘融合棋’这个新领域里，你是不是已经走到头了？”

吴老先生有理由怀疑，陈默在这个全新领域已经处于登峰造极的境界，否则的话，他不可能让五子轻易击败路路。

再怎么说，路路也是八段棋手，棋力与新晋九段其实差不太多的。

四舍五入，等于是陈默面对九段棋手都能让五子……哪怕是吴老先生，也绝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或许是吧，我也不清楚。”

陈默想了想，摇头说道：“我没有跟太多顶级棋手切磋的经验，全都是自己一个人闭门造车，我也不知道自己目前的棋力到底是什么水平……第一次跟职业棋手下棋，还是在近一个月内呢，小予说我有九段的棋力，跟我说当职业棋手能赚很多钱，所以我才来的。”

“……”

听着陈默这朴实无华的说法，吴老先生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表什么情了。

没有跟太多顶级棋手切磋的经验，自己一个人闭门造车，不知道啥水平，据说能赚很多钱……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吴老先生长长的叹了口气，感慨道：“如果让那些心态差的棋手听到你这话，说不定就郁闷的不想下棋了。”

“心态要是这么容易就崩掉的话，那还当什么职业棋手啊？”

陈默乐呵呵的说道。

他想到了自己前不久写小说的时候，就因为《斗破》的成绩好、更新猛、一天码十万，有个同行当场就心态崩了，直接切书退群，从此以后，宫里又多了一位公公。

“陈默，想不想挖一下自己的潜力？”

吴老先生忽然询问。

“嗯？”

陈默一怔，有些疑惑：“您的意思是……”

“让子吧。”

吴老先生叹息：“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你如果不让子的话，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也就不可能挖掘出你的棋力极限，所以……”

身为一代传奇人物，吴老先生自然不愿轻易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不认都不行。

之所以提出让子，倒也并非是他输不起，他都退役这么多年了，输赢早已经看淡，只是……如果不让子的话，一盘必输无疑的棋，也确实没什么趣味性。

对于现如今的吴老先生而言，下棋已经不再是以输赢、荣辱为重，挖掘围棋的趣味性、可能性，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

最让吴老先生感到好奇的，还是陈默现如今的棋力极限，他从棋力鼎盛时期就开始研究‘融合棋’，到现在快三十年了，却始终没能彻底参透这种棋的奥妙，他现在很想知道，真正大成的融合棋，到底会恐怖到什么地步。

这也是吴老先生希望陈默能让子的原因，如果不让子，以他的棋力根本不足以看到登峰造极的融合棋。

“原来如此。”

陈默轻轻点头，闭着眼睛，看似在思考，实则是在用AlphaGo计算最合适的让子数量，片刻后，他睁开眼睛，看向对面的吴老先生，客客气气的说道：“吴老，您如果当真想要看一看我的棋力极限，那就恕晚辈失礼了，我让您……三子，您觉得如何？”

在昔日的传奇宗师面前提出让三子，这是何等狂妄的豪言？

虽说AlphaGo的最新版本几乎战无不胜，但这并不是陈默能在吴老这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面前放肆的理由，如果不是吴老主动提出让子，他断然不会提出这种‘失礼’的事情。

自古以来，只有前辈让晚辈、哪有晚辈让前辈的道理。

也唯有吴老先生主动提出来，陈默才会答应让子。

“让三子？”

听到陈默这话，吴老先生楞了一下：“这有点看不起人啊。”

本来在他的预想中，让一子或者让二子差不多就可以了，但陈默却提出了让三子。

这让吴老先生想到了上午那盘棋。

当他和徐清老师都认为应该让二子或者让三子的时候，陈默却语出惊人、一口气直接让了五子，而且还以碾压的姿态赢了棋，强势到简直不讲道理。

此刻也差不多。

“吴老，您既然提出了让子，那我也不跟您客气了。”

陈默轻声解释道：“根据我的计算，如果让一子或者让二子的话，我几乎是必胜的，唯有让三子，才会让这盘棋出现悬念……我想，这应该才是您真正想要看到的棋。”

如果没有悬念，那将毫无乐趣可言。

“好吧，既然你认为应当让三子，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吴老先生点点头，他一边伸手去摸黑子，一边自言自语的感慨：“已经有好多年不曾被让子了……”

他属于很典型的少年得志，十二岁定段成功、成为职业棋手，十八岁成为世界冠军，然后，一直到三十五岁退役，连续拿下了十七届世界冠军……在他那个时代，‘吴镇山’三个字足以让任何顶尖棋手感到绝望。

退役也并非是因为棋力弱了，而是他觉得继续拿冠军实在是没有趣味。

大大小小的比赛加起来，单单奖金就拿了上亿，金牌拿了不知道多少，甚至直到退役都不知道银牌长啥样……钱也有了、荣誉也有了、棋力也到顶了，实在是高手寂寞。

于是，他就宣布正式退役，然后在魔都买了一套豪宅，过上了退休生活。

平时牵着小狗散步或遛鸟、回家之后练练书法、自己跟自己下一盘棋、在老朋友那儿瞧见有天赋好的棋手，就要一个过来培养培养……这日子别提多悠闲了。

嗯……

徐清那一代棋手还好，可当徐清等人纷纷宣布退役的时候，后面的棋手那叫一个菜，一代不如一代，那稀烂的棋形，看得吴老先生都恨不得戳瞎了自己的眼睛……

眼瞅着夏国围棋越来越烂，退休十几年的吴老先生也坐不住了，寻思着，自己身为夏国围棋界的一员，总得出点力才行，嗯……最好是有点挑战性的。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诞生女子九段呢，要不然……培养一下试试看？’

当徐清老师跟他提出这事儿的时候，吴老先生是有点犹豫的，但是瞅了瞅跟自己还蛮投缘的路路小丫头，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于是——

他和徐清老师分别收了一个女徒弟，还开玩笑说要比一比，看谁先培养出女子九段、

结果……

这俩姑娘，一个用极端棋道冲上八段就没动静了，一个被心魔困住、连七段都冲不上去……

吴老先生劝了好几次都没啥用，险些再次自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