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6月29日。

对于路路而言，这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日子。

这一天，她被让五子、被屠双龙、被虐的亲妈都不认识。

“小路路，你还好吗？”

当徐清老师和吴老先生走进棋室的时候，空荡荡的棋室里只剩下路路一个人，她目光呆滞的看着面前的棋盘，两人喊了好几声，她才有了点反应，怔怔的抬起头，呆滞的眼神就像是变成了傻子。

“路路，我知道这盘棋对你的打击很大，但是你先别放弃，你还有希望。”

徐清老师赶忙给她加油打气：“只要你好好努力，以后未必就不是陈默的对手。”

“徐老师，我真的还有这个机会吗？”

路路抬头，用绝望的眼神看着她。

“有的。”

徐清老师用力的点点头，用笃定的语气说道：“陈默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神仙，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顶多就是比你聪明那么亿点点，他能做到的事情，你多努努力，一样能做到的……相信自己，你可以！”

“徐老师，你心里真的这样想吗？”

“当然，我对你充满信心，我认为你未来一定能打败陈默的！”

“那你说——夏国人不骗夏国人。”

“啊这……”

徐清老师面露难色，她虽然很心疼路路的遭遇、很想安慰她鼓励她，但这代价太沉重了，她说不出口。

见状，路路顿时失望的摇摇头：“徐老师，您太虚伪了。”

徐清老师有些尴尬，后退一步，然后冲着吴老先生使了个眼色，意思是：

“你的徒弟，你自己想办法安慰吧，我没办法了。”

吴老先生也很无语，路路这话实在太堵人了，让徐清老师提前打好的腹稿直接胎死腹中。

“小路啊，只是输了一盘棋而已，没关系的。”

吴老先生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身为一名职业棋手，怎么可能只赢棋不输棋呢？正因为有赢有输，围棋才能成为几千年来长盛不衰的竞技运动嘛，一时被打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永远都被……”

“咳咳咳——”

他的话尚未说完，徐清老师就在旁边剧烈咳嗽起来。

吴老先生恍然醒悟过来，低头一看，刚好对上路路幽怨的眼神。

“呃……”

强如吴老先生这一代宗师的定力，此刻也感到有些脸皮发烫。

不是他信不过自家的徒弟，而是陈默的表现实在太过可怕，不发生奇迹的话，路路估计一辈子都不可能战胜陈默。

“嗨！小路啊，这种事儿你得想开一点。”

吴老先生想了想，继续说道：“就算陈默再厉害，棋坛也终究不可能是一个人的天下，他厉害是他的事情，你没必要跟他攀比，发自己的光、照亮自己就足够了。”

“老师，当年您称霸棋坛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路路幽幽说道：“您当初跟我说的清清楚楚，你退役之前，整个世界棋坛所有的棋手都臣服于你的阴影下……当初您可没说过这样的话。”

“……”

吴老先生沉默了几秒，叹气说道：“人都是会变得嘛，那时候的我年少轻狂、看不懂人情世故，退役之后才明白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路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跟个刺猬一样，谁凑上来就扎谁。

“老师，你们其实不用劝我的，我自己缓一缓就好。”

路路摇摇头：“这次输棋算是让我彻底看清了一些东西，我不应该再对以往的棋抱有幻想、不应该再对以往的辉煌念念不忘，如果我不能抬头向前看的话，我的棋力非但不能进步，反而还会拉大跟同行们的差距，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所以，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好好收拾心态的。”

闻言。

吴老先生和徐清老师对视一眼，均有些惊讶。

本以为心高气傲的路路被以这种碾压的方式打败后，会被打击很久，但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能走出来，就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一样。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的棋并非是正道，而且已经开始落伍了，我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路路低着头，自言自语道：“我跟小予对弈的那几天，我就在想，如果我能赢棋，哪怕只能赢一盘，我都会继续坚持下去……但那个时候，其实我更期盼着自己一盘棋也赢不了，因为那样我就有理由可以放弃了。”

而最终，她确实是一盘棋都没赢下来。

尤其是今天的对弈，在被让五子、状态极好的情况下，被陈默以碾压的姿态击败、硬生生屠掉了两条大龙……这让路路彻底清醒过来，知道自己的棋确实是到头了。

吴老先生和徐清老师都觉得她肯定会备受打击、甚至可能会当场崩了心态、再也不想下棋了……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受打击是肯定的，但更多的还是轻松，放下一切的轻松。

“以前的棋，我并不打算全部放弃，我会在后续学习、探索的过程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将其作为我新棋的底子……”

路路笑了笑：“而且陈默不是还得指导我下棋嘛，那就让他顺便带我好好研究一下，他对围棋的洞察能力和计算能力都强到离谱，有他帮忙，应该会给我带来许多惊喜。”

“你能想明白就好。”

吴老先生露出欣慰的笑容。

“老师。”

路路抬头看向吴老先生：“下午就是您和陈默的对弈了，您现在有几分把握？”

“……”

听到这个问题，吴老先生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沉默了片刻，摇摇头：“陈默在‘融合棋’的领域里，领悟的实在太深了，在负几十目的劣势下，他的每一颗棋都是最完美的，而凭借着他强大的计算能力，他在中后期的时候优势只会越来越大……除非他下错了棋，不然，我必败无疑。”

这并非是自谦，也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在亲眼目睹了这盘棋之后，吴老先生的心里已经大体估算出了陈默的棋力有多么深不可测。

除非下错棋，否则必败无疑……这种只能靠对手出错才能赢棋的说法，放在吴老先生这种宗师级别的大佬面前，着实是有些可笑了。

——但这是事实。

陈默的棋，以吴老先生的眼光看来，几乎是他见过的、最完美的棋，毫无破绽可言，想要打败这样的棋手，唯有在计算能力上进行碾压才行，但是，想想陈默那恐怖的计算能力……

“必败无疑？”

此话一出，哪怕是徐清老师都皱起眉头，忍不住开口问道：“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没有。”

吴老先生摇摇头：“当然，哪怕没有赢棋的希望，我也不会有任何动摇，该怎么下就怎么下，哪怕明知道会输，也要竭尽全力的打出自己的风格……很多时候，一旦没有了胜负心，事情也就变得简单而纯粹了。”

他还蛮期待这样的棋局。

不需要去想输赢，也没有任何的偶像包袱，也不用担心输了没面子什么的，想怎么下棋就怎么下棋。

只有抛下一切胜负心，才能感受到围棋真正的乐趣。

当然——

这是退休以后的想法。

当初年纪轻轻就碾压整个世界棋坛的时候，谁要是敢在他面前这么说，他会对此嗤之以鼻，然后把对方给喷的面红耳赤。

……

与此同时。

陈默和吴予已经在附近的一家餐厅吃饭了。

因为要下棋的缘故，所以早上吃的并不多，免得吃饱了犯困、影响状态。

陈默倒是不怕影响状态，毕竟他外挂傍身、下棋也不用动脑子，但他有点怕自己犯困的时候不小心落错了子，那可就是史诗级的尴尬现场了。

前世地球上不是还有很经典的滑标棋手嘛，陈默可不想犯这种错误。

“陈默，你刚刚那盘棋真的太厉害了，那个专门针对路路的杀局，就连我老师都没看出来呢。”

小姑娘忍不住说道。

以往特别喜欢吃东西的她，此刻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午餐上，她满脑子都是陈默跟路路的那盘棋，尤其是那一手‘一子吞双龙’看得她热血沸腾，羡慕的眼睛都有点发红了。

小姑娘心里一直在想，如果自己什么时候也能下出这么厉害的棋就好了。

“小予，你已经说过好多遍了。”

陈默苦笑着摇摇头，给她夹了一个鸡块：“先吃点东西吧，这家餐厅的农家炒鸡还蛮好吃的，就是有点辣。”

“嗯嗯，我在吃呢。”

小姑娘点点头，然后开始低头吃鸡。

跟陈默一起单独吃饭的时候，她并没有在外人、长辈们面前表现的文静淑女，而是多了些活泼开朗、无拘无束，看起来还蛮可爱的。

“嗡嗡嗡——”

就在这个时候，小姑娘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发出震动声。

她赶忙停下吃饭的动作，点开手机查看。

“是路路给我发来的消息，她让我把你的联系方式发给她，说是要找你聊一聊关于指导围棋的事儿。”

小姑娘抬头看向陈默，问道：“你要不要同意一下？”

“嗯……”

陈默有些迟疑：“她是你的闺蜜，我加她好友合适吗？”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呀。”

小姑娘耸耸肩，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你跟路路都是三观特别好的人，我可不觉得网上那些狗血的故事会发生在我们三个人的身上。”

“那好吧。”

陈默想了想，点点头，然后掏出手机，一边低头解锁、打开通讯软件，一边说道：“你把路路的号码告诉我，我加她好友。”

“不用这么麻烦啊，你直接加我好友，然后我再分享给她就行了。”

小姑娘摇头说道。

“呃……这样不是更麻烦吗？”

陈默一愣。

但当他抬头看去的时候，就看到小姑娘正盯着自己。

“你连我的好友都没加过，先加我闺蜜算是怎么回事啊？”

她撇了撇嘴，故作不乐意的说道：“你们是通过我才认识的，那就应该是我先加好友才对。”

“你是不是忘了《心动小屋》的游戏规则啊？”

陈默摊摊手：“现在还没正式在一起呢，这样就交换联系方式的话，唔……貌似是违反了规定啊。”

“先违反规定的是你才对。”

小姑娘振振有词：“《心动小屋》有说过让你抱女嘉宾吗？每次都抱那么久，我胳膊都麻了。”

“……也没说不让抱啊。”

陈默有点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然后赶忙转移话题：“那行吧，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我先加你的好友……反正就还有不到三十个小时了，倒也无所谓。”

“哼~”

小姑娘哼了哼，然后打开二维码，把手机递给陈默：“扫吧。”

滴！

扫描成功，小姑娘的联系方式出现在手机上。

头像是一个很熟悉的小刺猬。

网名：职业棋手-吴予。

简介是一片空白，别的信息也没有。

陈默点击添加好友，坐在对面的小姑娘赶忙点了同意。

然后——

“你平时不用朋友圈吗？”

陈默随手翻看她的朋友圈，发现全都是跟围棋有关的东西，看不到任何的生活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