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在峡谷驿站的门口,眼神往屋内瞧了几眼,还未踏进去,就听见清脆动听略带魅色的女人声音,在与客人谈笑聊天,把马一牵,小厮会意的拉到了后面,他拍拍衣袖上的尘土,脚步轻响,已站到了柜台前。
“小二,一壶酒,两斤牛肉。”
“客官,要什么酒?”
“你们店里最好的酒。”
他随便挑了张桌子坐下,抽下腰上的佩剑,恣意无比的喝着茶。
“客官酒来了,这是我们掌柜自己酿的烟花烫,入口绵柔,后劲辣口,回味无穷,如同漫天烟花散落,滚烫清洌。”
“烟花烫?很有意思的名字。”
他微笑,即刻倒满了瓷碗,却被一只白皙细腻的玉手拦住,暖香拂面,他面前是妖娆风韵的女人,勾起迷人的唇,在他对面施施然坐下,道——
“看来客官是第一次来驿站,烟花烫可不能这样喝,会出人命的——”
婉约笑意,她催人拿来酒杯,只倒了半杯,递给他,触及他轻蔑的眼神,也不生气,凑到他唇边,大红色的丹蔻有花朵的清香,让人舒爽。
浅酌一口,一言难尽,那是吹拂过山间清泉的微风,拂起美人衣袂,飘飘然然在陌上,花开一瞬,迷人眼眸——突然之间,雷声大作,暴雨如注,山崩地裂,天地昏暗,仿佛呼吸困难,濒临窒息,内心苦涩,居然热泪滴落,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杯中酒,疑惑侵入眼底,宛如木偶一般僵硬。
“这酒…有什么玄妙之处,居然可催人泪下?”
“这酒里,有砒霜——”
笑容满面,无比自然。
他不小心碰到了酒杯,讶异的环顾四周,看见其他客人的桌上都有一壶烟花烫,突然有一种落入陷阱的窘迫感。
女人却潇洒一笑,喝了半杯烟花烫,双腮腾起微红,她咽了酒香,趣味十足的盯着他恐慌的脸:“所以说,喝多了容易死人——这半杯,是极限了,砒霜是个好东西,就像人的心,又苦又涩,藏着虚伪的甜味,可以支撑一生。”
“你的酒里,有故事。”
女人哑然,失笑,低头,现出悲伤。
故事早就讲烂,心头无人生还。
空城旧梦,淇水汤汤。
“要不要陪我喝一杯?”
他热情的邀约,得到女人的颔首,随即招手一指:“拿海棠雨过来。”
小厮乐呵呵的把酒端上来,自觉的加了几个好菜,女人舒眉,提着酒壶:“这酒也好喝,你尝尝。”
他扫过她精致绝艳的五官,突然道:“我觉得你很像我一个故人。”
女人抬头,笑:“谁?”
他摇头,话说了一半,喝了几杯酒,放眼忘去,门口的人渐渐的少了一些,夜色微微,苍穹如碧。
“你也有故事?”
“故事,恐怕谁都能说个三天三夜,你觉得呢?”
女人失去兴趣,酒杯一顿,眸光熄灭,再看向他时,明显冷漠了一些:“你也特别像我曾经爱过的一个男人,可惜他死了,就连死——也没让我见到。”
“你恨他?”
“我爱他。”
绝望的叹息,然后是细微的哭声。
“也许,他也爱你呢——毕竟感情的事情,千奇百怪,出其不意的例子多了去了。”
他眼神深邃沉重,有露珠抖落瞳孔,细长俊秀的眉宇都增添了湿凉,令人不由自主的移不开注意力。
“呵呵,多谢你的安慰,想不到客官也是性情中人,希望九妖没有吓到阁下。”
“你叫九妖——是个好名字。”
“阁下叫什么?”
“我…星轲。”
他不自然的犹豫,还好九妖并未注意他的不对劲,端着酒杯深笑,犹如隔世的海棠一般妖娆美丽,就如她自酿的酒,醇香醉人。
帝里重清明,人心自愁思。
车声上路合,柳色东城翠。
封羽锦在马车中,撩开帘子看着窗外的纷纷细雨,行人悲伤木然,手里的竹篮放着纸花元宝,香烛果子,油伞遮了半边脸,远远的看不真切神情。
每年清明时节,宫里都会举行祭祀大典,缅怀先祖,敬畏神明,到午后,指派宫婢仆人,一路哀歌,远去皇陵,踏青扫墓。
今年,封羽及也去了,皇后新坟遇清明,雨水浇灌,绿草丛生,黄泥细软,雾气迷离,他应该是去值柏树去了。
柳絮带着冷意,有意无意的撩拨湖面,落雨点乱圈圈涟漪,便成了稀碎的白花,清幽的声音传入无数人耳中,如同悲哀凄凉的鼓点。
封羽锦也被消沉萧瑟的气氛影响,有些失落,墨色衣服上的金菊硕大饱满,别有悲凉凄冷之感。
商牟驾着马车离开了皇城大道,转而上了一条郁郁葱葱,绿意盎然的小路,一直走下去,就是舞己的墓地,她生前喜静,所以并未葬入皇陵,封邑启就为了她择了一处清幽素雅的坟冢,也方便封羽锦时常来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