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悦被他呛地气结,你你你你了半天总算想到一句话顶了回去:“庄子先生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不是我,你怎晓得我有没有愁绪。按公子所说,难道做皇帝的就没有烦心的事吗?”
那少年鼻子里头哼了一声:“皇帝?楼家姑娘人在交州,心倒飞去长安了……我母……当今陛下她最冷心冷性,有什么烦心好说的。”
庭悦虽未曾见过当今陛下沈妤这位女皇,可业已从许多书籍并着应先生讲的时事里头晓得了许多她的丰功伟绩,如今沈妤之于庭悦,颇似偶像之于粉丝,不容他人置喙:“陛下收失地,兴科举,除赋役,倡勤俭,皇天后土,你,你怎可妄议?”
“你晓得些什么,她是个好皇帝又如何,她还不是……”那少年在黑暗里紧紧攥住了拳,生生地把后半句“还不是害死了我母亲”给咽进肚子里。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半晌后,轻轻敲了敲墙,“姑娘继续背书吧,长日无聊,突然听到念书声,才觉得自己还是个活人。”
这话说得诡异,楼庭悦气呼呼地挥挥袖子:“我不背了,想来也到点儿了,今日便回去了。”
“那姑娘明日来不来?”
“不来。你个泼皮混蛋。”
少年朗声而笑:“不愧是你家老太太的孙女,骂人痛快地很,一点闺秀架势都不曾有的。”
庭悦憋了口气:“这世上的女人都得照着书里头的条框长不成,不过骂你一句,我还骂错了?”
“没骂错,没骂错。”他顿了顿,“我自认命数不好,日子过的混赖,姑娘倒像颇有心事。”
她眸色暗了暗,弯下身子去摸月季的花瓣:“哪有什么心事呢,不过是常日守在这院子里,不晓得何时能出去罢了。”
“楼家才女盛名,我朝又有女科,姑娘一心向学,想来若有机缘,定能搏一番天地的。”他说这话似是在说墙对面那个还只会对着四四方方的天井叹气的姑娘鼓劲,然庭悦总觉得他这些话更像在对他自己说。
“我这就回去了”庭悦对着外头将要进来的菊意招了招手,“我只求少年多吃苦,将来日子爽利些,一介女子,官场搏杀再怎么样都难得很,倒是哥儿你,既有鸿鹄志,更要为前程搏一搏才是,天色不早,告辞了。”
墙那头,月色打下来,少年仰头看天,长抒一口气。
天气实在热,庭悦和庭语近来每日罢了饭就往天井那头跑,就着天井的凉风散一散,一个抄书,一个打络子。
庭悦这几日才晓得她平日里头总喜欢夜里就着灯看书,月例全算进了灯火柴油这笔花销这笔花销,省不下几个子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