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32 全族北上 昼伏夜出

从城里出来就没怎么见到死尸了,不过偶尔蹿入鼻尖的臭味仍昭示着附近死了人,刚离村那会,一具尸体能让大家议论许久,现在都已麻木了。

可老秦氏麻木了,老方氏还恶心得很,一听尸臭味就捂了嘴干呕,“哪…哪儿?”

老秦氏伸长脖子左右嗅了嗅,指着左前方,“应该是那边。”

“……”老方氏弯腰吐了一嘴酸水,“怎么这么多死人?”

“荒年不都这样吗?”老秦氏望天,“幸好咱们出来了。”

去戎州或许还有生路,待在村里,只能等死了。

“你们村的情况怎么样?”老秦氏不动声色的拉着她往前拽,找话题分散老方氏的注意。

老方氏叹气,“像我这把年纪的几乎都死了,还死了几个不满周岁的婴儿。”

被老秦氏一打岔,老方氏忘了尸臭的事儿,反而跟她打听,“你三嫂子家还有多少粮?”

“没多少了,族里这么多人,省着吃也只够一个月。”

“钱呢?”

钱财不可外露,老秦氏自然不会给她交底,“钱都买了牛车,哪儿还有钱?”

“那她家什么都没了?”

“是啊,否则也不会出来逃荒了。”

老方氏不敢相信这么富庶的地主因为干旱就穷得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再看车上坐着的梨花,表情有些微妙。

“她家都那样了有什么好嚣张的?”

老秦氏蹙眉,“她们啥时候嚣张了?”

“你没看到三娘子那副嘴脸…”老方氏鄙夷道,“自己都成穷鬼了还含沙射影骂我是拖油瓶…”

“小孩子说话没个分寸,你何苦放在心上?”众多人里,老秦氏最不敢招惹的就是梨花,倒不是怕她,而是赵广安太护短,他要闹起来,整个赵家都鸡飞狗跳。

她提醒老方氏,“他阿耶是个混不吝的,你小心点。”

赵广安在十里八村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老方氏当然不会开罪他,“我就跟你唠叨两句,不会乱说的。”

梨花再差劲也是地主家的,她一外人哪敢说三道四。

她们说话时,梨花正和赵大壮商量接下来要办的事,先是族里排行,她让赵大壮根据族里人的年龄和辈分重新排行,方便日后安排活。

这事早些年就该做的,但他们从小叫习惯了难以改口便搁置下来,赵大壮点头应下,“还有呢?”

“明天得去接北边的姑娘们回来。”梨花说,“顺便找找哪儿水源。”

昨晚出城带的水喝得差不多了,这两天不多储些水,之后上百里地都找不到水喝,梨花道,“到时我拿些钱,遇到卖药材的买点药材回来。”

铺子卖粮的钱人尽皆知,不拿些出来,将来可能会起隔阂,她指明,“买治风寒的药。”

赵大壮说,“背篓里有。”

“不够。”

“只买药材吗?”

梨花点头,“四爷爷身边离不得人,明天你就不去了,让我大伯他们去。”

赵大壮镇得住场面,留下来更好,相反,赵广昌心思重,更适合应付那些难缠的姻亲。

说着,她朝前面喊,“大伯,明天你和大堂伯他们去村里接堂姑她们啊。”

赵广昌头也不回,梨花知他故意装聋,回头喊老太太,“阿奶,你和大伯说。”

话音未落,前头的人转过身来,“我找不着路。”

“没事,大堂伯识路。”

赵家姑娘出嫁都会有兄长送嫁,所以族里人是去过的。

赵广昌没有借口推辞,半晌后沉沉的应了句好。

梨花遂了意,继续跟赵大壮商量其他事。

族里人都得学会赶车,以便日后一人累了能休息,再就是煮饭,每顿舀多少粮需有定数,否则这点粮撑不到戎州。

赵大壮认真听着,“待会我将族里的名字整理成册子方便你日后安排事,对了,回来的姑娘们要做事吗?”

“要。”

“婆家人呢?”

“不给。”梨花说,“我们粮食也不多,养不了那么多人,不过可以教她们认野菜吃。”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梨花觉得这是最稳妥的法子,毕竟族里人也要挖野菜吃。

赵大壮担忧,“就怕她们不乐意。”

“不乐意也没办法。”梨花一直没说她的目的是益州,毕竟在众人看来,戎州城已是极远的地儿,心里那股劲儿也是撑到戎州的,若知还要北上,心劲儿估计都散了,所以她才瞒着,但粮食必须留着。

赵大壮沉吟片刻,“这事我去说。”

梨花出面的话对她名声不好,身为长辈,理应站在她前面,“还有其他事吗?”

“大人们忙起来容易忽略孩子,得让年龄大的孩子帮忙看着点,以免被坏人抱走了。”

说起此事,赵大壮严肃起来,“你自己也要注意,千万不能往没人的地方去。”

“我知道的。”

这些看似琐碎,但关乎到全族存亡,以及族人间是否和睦,两人聊了许久。

梨花回到自家车上时,月亮逐渐黯淡,星星也少了许多,赵大壮望着夜色吆喝,“找块地休息。”

最近昼伏夜出,族里人已经习惯了,听到“休息”两字,自觉的拎着锄头往路边走。

不多时,有人喊,“这儿不行,有死尸。”

不知死了多久,都化成白骨了,以致没闻到臭味。

赵大壮喊,“那就往前走几百米。”

官道上还有其他赶路人,忌惮梨花她们人数众多,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直到路旁生起火堆才小心翼翼的上前询问,“你们可是李家人?”

整个青葵县,也就李家有这么多人了。

除草铺竹席的赵铁牛摇头,“我们是景田镇的。”

“那边旱灾严重吗?”

“不严重我们就不会出来了。”赵铁牛问对方,“你们哪儿的?”

“隔壁镇的,村里人死得差不多了,不逃不行。”

赵铁牛看向对方身后,月亮没有了,官道一片漆黑,看不见人,他问,“你家人呢?”

“在后边。”

赵铁牛哦了声,收回视线忙自己的去了,四叔说了,棺材堆在中央,妇人孩子围着棺材,汉子们围着妇人和孩子。

他抱着锄头坐下,见对方不走,“有事?”

“我能借点火吗?”

不生火堆害怕有人摸黑抢劫,可出来得急,忘了带火折子,钻木费劲,他已没什么力气了。

这事容易,赵铁牛去火堆里捡了根燃烧的竹棍给他,叮嘱,“天干物燥,离开时记得把火灭了。”

一旦烧起来,好几片山头都得遭殃,起风的话,浓烟会呛死许多人。

“好。”

男子举着竹棍离去,赵铁牛担心有诈,一直盯着他,火光微弱,隐约照清了路两侧的情形,乌泱泱的脑袋,基本都是结伴的,三五一群抱团而坐,男子过去时,无数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无端让人发毛。

他推身侧睡着的赵青牛,“大堂兄,后面好多难民。”

赵青牛困得不行,敷衍道,“哪儿难民不多了?你去南边,难民更多。”

“……”

和他说不通,赵铁牛抓着竹席往对面去,赵青牛翻身看他,“你不困啊?”

赵铁牛懒得回,难民多了容易乱,他找梨花拿主意,梨花处变不惊,“我让二堂伯他们守夜了。”

有粮才能活命,她当然不会掉以轻心,“铁牛叔,你回去睡吧,有啥事二堂伯会喊的。”

后半夜的风是凉的,吹在人身上昏昏欲睡,梨花打了个哈欠,挨着老太太躺下。

一天里,这几个时辰最适合睡觉,天亮就不行了,温度升高,后背脖子全是汗,根本睡不着。

许是太累,竟觉得身下摇摇晃晃的,仿佛在颠簸的车里。

想到什么,她骤然惊醒,“啊…”

对面嚼鸡皮的老太太吓得差点咬到舌头,“咋了?”

梨花惊慌张望,赵广安坐在车前,背影笔直,跟记忆里的佝背相去甚远,她撑着车板坐直,“我怎么到车里来了?”

老太太好笑,“还不是你睡得太沉,你阿耶不忍叫醒你,这才把你抱到车里睡。”

梨花拍脑袋,“我怎么毫无感觉。”

“要不怎么说你睡得沉呢,你大堂伯说你答应拿钱买药,你这一睡,他钱也没拿到。”

梨花想起正事,“大堂伯呢?”

“前头赶车呢。”老太太猜她在城里提心吊胆没睡觉,也不忍心叫醒她,“你大伯去了他就没去,说是你四爷爷的意思。”

老四定是记恨老大夺他的位置,故意使唤老大跑路的,老太太心里不舒服,但看元氏更加不舍,心里忽然就好受了。

“你四爷爷有没有和你说谁做下一任族长?”

族长再小也是个领头人,老大想坐,她自是支持,可一想到元氏会成族长媳妇,她又觉得膈应,要知道,她这辈子没做过族长媳妇呢…

梨花掏巾子抹额头脖子的汗,“阿奶怎么关心这种事了?”

老太太不好说跟儿媳妇较劲,只道,“好奇问问。”

“四爷爷没说,不过依我看,凡是品行好的认都有机会。”

品行好的?老太太心下琢磨,“你阿耶如何?”

“阿耶不行。”梨花见老太太略显不悦,直道,“阿耶太善良,拿恶人没辙。”

老太太一怔,无奈的叹气,“没办法,谁让你阿耶随了我呢?”

路边跟车走的老方氏:“……”

这祖孙两也太不要脸了吧,就赵三郎还善良?眼睛瞎了啊…

而且夸赵三郎就夸赵三郎,往自己脸上贴什么金啊?

老方氏跟老秦氏嚼耳朵,“我知道你四嫂子为何看你三嫂子不顺眼了。”

手撑着车板借力的老秦氏大汗淋漓,在老方氏望过来时马上换上轻松的神情,“她两关系挺好的。”

“……”老方氏看她上气不接下气,“亲家,你是不是累了?”

“不累。”老秦氏嘴角堆出褶子笑,“我体力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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