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直接把自己摔在地的贾赦听得耳畔响起均匀绵长的呼吸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眸,带着些清明,看向脑袋依靠在凳子边的贾珍。
贾珍满脸都还有些肉眼可辨的狰狞,无声诉说着人昏迷之前满脑子的怨恨。
托腮定定看了半晌,贾赦重重的轻咳了两声。
下一秒仆从牛牛端着一盆清水入内。
贾赦看看贾珍,又看看清水,喑哑着声,开口问:“你确定我敬哥道观的暗卫来自不同势力吗?”
“确定。”牛继宗看着瘫坐在地,小心翼翼护着贾珍,似乎想让人睡得舒坦些的贾赦,言简意赅:“这主意你出的。”
贾赦本来想要让贾琏把贾珍诓出来来个滴血验亲,但万万没想到贾琏被绑了,贾珍倒是自由的很。
所以贾珍来都来了,还是出个血。
“可……可是我跟他血缘关系都出三服了,滴血验亲有用吗?”贾赦眼角余光看向在昏暗灯光下愈发明亮几分的匕首,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怯怯不安的问道。
“有用,虽然不能证明是亲父子,但是滴血验亲可以证明亲属关系。”牛继宗道:“我昔年跟在上官王叔身边学习,逼着自己把所有司法案卷都倒背如流。发现宗正寺借着打拐一事,琢磨着如何完善滴血验亲办法。”
最后一句话,牛继宗几乎凑到了贾赦耳畔诉说。
贾赦刹那间觉得自己耳朵都要聋掉了,垂首看着被自己抱在怀里的贾珍,眼眸闪了闪,带着些决然:“你赶紧动手吧!”
闻言,牛继宗毫不犹豫拿过一根银针在贾珍手指上轻轻一戳。
看着被挤出一个似黄豆大的血滴子,贾赦忍不住把自己手往背后一缩。
牛继宗:“…………”
牛继宗斜睨贾赦:“给我伸出来!”
贾赦紧张:“我怕疼。”
“我拿匕首划你一刀?”
看着脸黑的都快跟包公一样的牛继宗,贾赦咬着牙伸出自己的手。
刹那间,他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人……被人又狠狠打了一鞭,疼痛几乎从脑海往外扩散,疼得他都想要蜷缩起来。
双眸死死盯着水盆的牛继宗,抬手直接掐着贾赦的下巴,迫使人双目跟他一起集中到水盆。
被挟制住的贾赦:“…………”
贾赦克制不住的抬手摸了摸贾珍的脖颈,脑海反复自我宽慰“没事的,现在一滴血,免得日后人头落地”。
来回反复三遍,贾赦隐忍住自己似乎刻入全身对痛的惶然害怕,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定定的看着两血珠。
两血珠在清水中随着牛继宗的动作,似乎渐渐靠近。
可……可靠近后并未相融合,反而……反而因为时间太长,先后与水相融合。
待与水融合变成血水后,才让人分辨不清。
贾赦:“…………”
贾赦缓缓看看被迷、药迷倒的贾珍,抬眸看向牛继宗。
就见牛继宗表情堪称精彩。
青了紫了,红了白了,最后黑着脸,死死的盯着贾珍。
“你……你这什么眼神?”贾赦看着牛继宗没有往日的清名,眼神似乎还有些难以形容的复杂算计,当即护着贾珍,带着些狠厉:“你……你别算计珍儿,否则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败坏你阁老的梦想,还是绰绰有余的!”
牛继宗无视贾赦的威胁,依旧眯着眼死死盯着贾珍:“当今要是真封贾元春奇奇怪怪的凤藻宫尚书——”
一个字一个字咬重了音,牛继宗喑哑着声:“那说明败仗和亲也是真的!”
贾赦的记忆力,虽然记不清楚《红楼梦》详细的剧情,但是前面几章内容他还记得住,记得住第一回描写甄士隐败家的前因后果,记得一句【偏值近年水旱不收,贼盗蜂起,官兵剿捕,田庄上又难以安身,只得将田地都折变了,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
甄士隐是姑苏人士。
姑苏乃大城,都有贼盗。
他先前赈灾拿出的各种能执行的细节,尤其贾赦觉得诧异的野菜,那都是……都是的确因为近几年水旱不收。
作为吏部侍郎,掌管户籍的官吏,他能明显感受出来流民多了,大户人家佃户多了,良民少了。
而京城权贵双眸还盯着双皇斗争!
“我……”牛继宗视线缓缓从贾珍身上转移,看向贾赦,闷声道:“你赌一回!倘若赢了,我也要赌一回。”
贾赦闻言吓得抱紧贾珍:“你……你别给我胡思乱想啊,贾珍那就只是贾珍而已,他要是真的那什么,你疯了啊!他什么都不会啊!”
牛继宗要是从龙从贾珍,那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我自己登基称帝。”牛继宗直白无比,“昔年我父祖军功也不赖,我为什么要屈居人下?”
贾赦目瞪口呆:“你……你认真的吗?”
“否则难道眼睁睁的任由皇帝斗争,看着南边打败仗吗?”牛继宗反手一推贾赦下巴:“你给我嘴巴闭紧了!我要是失败,把你贾家九族拖下水!免得所谓仙人历劫,祸害百姓。”
“我查了那么多史书,就咱们这朝最奇怪了,明明该是盛世鼎盛期,结果倒好水旱不断。直到听你一说《红楼梦》我恍惚才懂了,”牛继宗迁怒着:“那所谓赤霞宫神瑛侍者连最基本的园丁都做不好,灌水灌太多,导致洪涝灾难,偶尔又丢下不管不顾,倒是花缺水!”
贾赦恍恍惚惚,“啊?”
牛继宗冷哼一声,垂首瞥了眼昏迷的贾珍,凉凉道:“最近给我盯紧了贾珍!别让他被利用了。”
“还有宁府那个所谓的忠仆,我会想办法处理掉!”牛继宗面带不容置喙的决然:“区区一个奴才,你们也真把他当做主子供着?”
“可他……”
“宁府国公参战大大小小数百起,光我祖父也救过他的命!其他人互相救更是数不胜数,就那焦大救的那一回有功了?”牛继宗冷声:“且国公爵位是按着军功定的!哪怕牺牲了,也有爵位在!”
此言不亚于警世恒言,震的贾赦眸光一亮:“牛继宗,你这话说的有道理啊!但是……但是我们贾家,尤其是我记忆里大爷爷好像的确对焦大特么优厚。他本来是管家的,结果管家管不好,也没有让他离开宁府,甚至宗祠那么肃穆的地方,他想去就去!”
说着,贾赦眉眼间带着希冀:“要不弄点药,看看他是不是知道什么秘密?”
牛继宗闻言,毫不犹豫点头应下:“我心理有数。你现在管好贾珍,绝对不能让他被人抓到机会被利用了。”
“反正我不信他会对独苗苗的媳妇下手。”
贾赦点头若小鸡啄米:“你放心,我有数!”
“嗯,我走了!”
目送着人背影跟夜色似乎都要合二为一,贾赦抬眸看了眼东边。
哪怕隔着墙,压根看不见荣府此刻的情景。
但他还是克制不住转转眸,脑子里浮现各种猜想,然后贾赦鼓足了勇气抬手去端起已经凉透了的茶盏,一饮而尽。
然后,他静静的看着自己眼前出现的小星星。
在浓重的黑夜中,星星好像……
贾赦脑袋一歪,陷入昏迷前就听得一句凄厉的呼喊,声音陌生又带着些熟悉。
是隔房的孙子贾蓉。
对方道——“爹,叔祖父,大姐儿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