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的回程中,一阵风吹起了轿子帘布,挂在四角的银铃叮叮响。
骏马上的那道背影刚劲笔挺,他单手牵着马缰,仿若在忍耐这慢吞吞的马蹄,又仿佛下一瞬便会忍不住扬鞭飞驰。
明明他的体温是那般滚烫……
正想着,轿子侧边的小窗帘被方嬷嬷轻轻撩起,吓得赵县主双颊绯红。
“县主,老奴瞧着了,姑爷剑眉星目,是个极俊朗的,就是看着……有些凶。”方嬷嬷压低声音,忍不住透露道。
“剑眉星目有些凶……”赵县主喃喃。
又想起十六岁夜里那场噩梦,那个满身刀伤、双目血红的男人的相貌渐渐清晰,他也是剑眉星目。
他疯一般扑过来,紧紧抱住她,怀抱寒若冰渊。
赵县主知晓这个时候不该想这个,却情不自禁。
“不必吓唬自己。”赵县主暗暗自我安慰,“他的体温滚烫……似火。”
……
到了安平郡王府,赵县主牵着红绸下轿入门。
那双黑靴仿佛一步能迈二三尺宽,却为了迁就她一步换作三步走,每一步都像量过一般,不长不短。
这大喜的日子,公爹和婆婆好似不甚欢喜,拜堂的时候只淡淡嗯了一声,连祝语都吝啬。
……
婚房布置在王府最气派的院子里,今日所见的一切,给赵县主一种莫名的割裂感。
明明夫君是王府世子,住着最好的院子,可公爹、婆婆却处处表露着不喜,甚至在婚礼上也不加掩饰。
明明出身尊贵、官居要职,前程一片光明,可他却是冷冰冰的,连背影都有种生人勿近的拒绝感。
江水悠悠似寸心,却有人将其冻成了塞川河冰。
这太不像一个荣宠受尽的世子爷了。
赵怡坐在拔步床上端想着。
刚刚入夜,天际暗青,方嬷嬷从前院归来,一进门便先替赵县主撤下了盖头、凤冠,说道:“那些勋贵达官倒是早早散席了,不过镇抚司那帮锦衣卫还喝得起劲,老奴瞧桌下摆着几十缸的酒。”
又道:“姑爷是武将,同僚们个个都是酒缸子,这酒局估摸也得一两个时辰才能散,县主先歇歇罢。”
顶着沉甸甸的凤冠坐两个时辰可不轻松。
随后又替赵县主擦去了脸上厚厚的胭脂水粉。
……
……
夜凉如水,这般隆重的大礼,独北院一隅的几桌还在热闹着。
“得了得了,碗里的酒水都收一收、收一收。”南镇抚司副官吆喝着,他来到燕承诏身旁,道,“头儿,这帮兔崽子个个都是敲了底的酒缸子,喝上一宿也没个数,有我在这张罗着就成,您忙正事去?”
燕承诏端起的酒盏里泛起了涟漪。
一群锦衣卫跟着起哄,笑闹道:“对对对,头儿该去忙正事了。”“春宵一刻值千金。”
燕承诏起身拱拱手,转身往后院去了,面上依旧保持着威严。
“刘副官,你看头儿的步子是不是比往时乱了点?”
“嗯,是乱了许多。”副官看着头儿的背影应道,“平日里一步一尺半,分厘不差,现在时而二尺,时而一尺。”
“二十五六了,乱点好呀,乱点好。”
“当心头儿听见了踹你个狗吃土。”
……
如果不是皇帝操心,燕承诏甚至没有把成婚这件事提上日程。
现如今多了个夫人,常年二尺之内无他人的燕承诏着实有些不知如何相处。
不知不觉就到了门前。
“老奴给世子爷问好。”方嬷嬷的声音有些惊慌失措,她没猜到世子这么快从酒席上脱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