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明明到京海那一年,运气不怎么好,正值台风季。
京海临海,每逢夏季,甚至到夏季过后的初秋,都可能会有几场极大的风浪。
那时候自己在火车上已经坐了整整一天,不,或许比整整一天都还要长,只记得天不亮的时候就跟着母亲搬着行李到了火车站,火车站不管什么时候人都很多,夏天也是一样。
夏天的绿皮车厢里人满为患,汗臭还有各种体味在夏天的高温里发酵,在咔哒咔哒极其有节奏的声响里,把人逼得内里的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
尤明明在车上脑袋伸到窗户外吐了几回,然后一路昏昏沉沉靠在背后死硬的硬座上
咔哒咔哒的声响不知道响了多久,耳边的嘈杂声一下喧嚣起来。母亲陈楠推了下她的肩膀,示意她拿起行李下车。
十二岁的女孩,已经有了自理的能力,不需要时时刻刻看顾着,还可以帮母亲减轻负担。
尤明明吐了一路,手脚无力,但能从行李架上拖下偌大的行李箱,这里头装着她的所有的衣物,还有一些她喜欢的书和玩具。
车上的人熙熙攘攘的推着她往下走,尤明明在上火车之前,听说了很多火车站抢小女孩的事。而且小女孩被抢走之后,就会被卖到穷乡僻壤里给老光棍做媳妇,关起来一个孩子一个孩子的生,生到死为止。
所以她跟紧了前头的陈楠,不敢有半点的放松。
直到她们坐车到旧厂街,看到等在那儿的外公外婆,她才勉强松了口气。
现在是晚上九点,旧厂街的这片家属区却没见着有几个人在外面,外面的风呼呼直吹。吹得人头脑都疼。
尤明明下了车,外公赶紧把她拖着的那个行李箱给拿了过去,和外婆一道上楼。
胡乱洗了澡换了衣裳,尤明明就一头躺到了床上,那边客厅里母亲陈楠和两位老人的话语透过木门板透过来,什么“留职停薪”“下海”“离婚”,话语细细碎碎的落到耳朵里,成了催眠曲。
当天夜里,外面的风就狂作起来,带着一股尖啸的气势,把窗户撞击的砰砰作响,尤明明在这么大的狂风里睡得很安稳。
或许是在火车上耗的精神太多,哪怕外面狂风大作,她也睡得很好。等到终于睡饱了,一觉醒过来,台风天已经过去了。
在临江,台风天司空见惯,大家提前一天做好准备,躲在家里不出去。基本上只要一天,台风天就过去了,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
尤明明醒来的时候,家里已经空无一人,客厅的餐桌上放着一碗面,看着不像是家里做的,家里做的面最多都是拿骨汤肉汤之类的吊一吊,不会拿好几种香料来专门做面汤。面上盖着几只猪脚,还有几根青菜,上头还撒着葱花。
尤明明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迟钝的肠胃被面的香味一勾,终于后知后觉的开始咕咕叫。
她坐下来吃面,这面和她在之前市区里吃的辣口完全不一样。才吃了两口,门外面就被人咚咚敲了两下。
“陈老师在吗?”外面响起个热情敦厚的嗓音。
尤明明去开门,门开了,外面露出一张和嗓音匹配的脸,穿着一件常见的海魂衫,脸上洋溢着纯质的笑。
风从他身上吹过来,就带来了一股鱼腥味。
见着门后冒出一个小姑娘来,小姑娘头发披散着,头顶还毛毛躁躁,身上衣裙也穿的随意,显然刚起来。
小姑娘长得俏丽且白净,看高启强的眼神里是幼兽一般的稚嫩警惕,“你是谁?”
旧厂街这一带,住的都是厂里的职工,彼此都知根知底。往外面的过道上一站,个个都是熟人。面前这小姑娘显然就是个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