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就是有人故意想激出他们的火气,借此挑事。
挺简单一个道理,夫妻俩愣是沟通了两三天才讲明白。
一来家里只有云仁善一个劳动力,他没多少闲工夫。
二来屋子小,比划时怕吵到孩子,带不了可以表达情绪的调调。
程蕙兰是个急躁性子,带这里磨了两年,她觉着慢悠悠的过,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数起日子来,是快的。
饭后她收拾碗筷,不用人帮,叫他陪孩子。
小云程吃喝好,长得快,程蕙兰已经有点抱不动他。
男人回来,就让男人抱着出去走走。
大中午的,极少数人家才会来河边,趁着人少,让孩子透透气。
等她把鸡蛋饼烙好,父子俩也回来了。
要午睡了。
他们家的午睡,都是一起睡。
孩子一直留人照看——虽然这里谁家都不像是会多养个崽的人家。
夫妻俩白天就中午见一面,别的时候都不好休息,这会儿刚好一起。
躺着时,程蕙兰不拉着人沟通,她闭上眼睛了,云仁善才会放心眯会儿。
等下午给人装好茶和饼子送他出门后,程蕙兰又回屋数家里余银数目,也回忆着自己这两年接触过的人,想着谁家的媳妇夫郎好说话,实在不行哥儿姐儿也可以,每天来半个时辰就好,再久,孩子嗓子受不了。
想不到一半,小云程睡醒了。
他就刚睡醒时会哭两声,一被抱着又甜滋滋的笑,嘴巴一张,就露出几颗米粒大小的牙。
程蕙兰放他坐炕上,跟他比对嘴型,教他叫娘。
因为她不发声,小云程也不发声,就对着张嘴,当是玩儿。
这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起初他都是懵懵的看着。
程蕙兰盯着他看了会儿,摸摸他头上柔软的头发,试着发音。
她嗓子被毒哑,发出来的声音极其难听,尖利艰涩。
怕吓着孩子,她声音很低。
其实她在家里,也会发出点声音,但次数很少。
小云程现在没什么记忆,每次都会循着声源看,黑亮瞳仁里满是好奇。
程蕙兰之前动过几次心思,今天又再起,她心一横,决定再教教看。
大不了就是把孩子吓哭,她多哄哄。
于是她再教孩子叫娘时,就会发出点难以模仿的音调。
还好小孩说话都是从头开始,能让他对着嘴型开口,就已经是成功了。
程蕙兰听他说几句,就去拿了她用来装香料的小木盒。
家里没什么好玩的,孩子手小,他喜欢小号的盒子,自己坐着拿两个木盒,能玩上大半天。
她一次性拿来了十多个,再继续教他喊娘。
声调有一点点对,都给他一个木盒。
这种奖励,他暂时不懂。
程蕙兰也不着急,教一会儿,歇一会儿,连着过去了三四天,小云程才能喊出一声不太标准的“娘”,配着小奶音,可以把这点不足弥补。
她听着声音就哭了。
小云程伸手给她擦眼泪。看孩子懂事,是该憋回去,但唇角弯个弧度想笑,反而哭得更凶了。
云仁善回来看她眼睛肿着,以为谁上门欺负人了。
还好刚学会喊娘的小宝宝有炫耀的心思,一开口就是“娘”,听得云仁善愣了下,把要给程蕙兰的比划,留给了孩子。
小云程现在看不懂这种哑语,但都当是哄他玩,会认表情,喊“娘”时爹娘最开心,就多喊喊。
这一天家里很热闹,两个哑巴加个才学一个字的孩子,就让家里笑声不断。
云仁善还想起来菜园了的瓜。果然没救活,但青皮褪去了点颜色。洗干净后去皮切丁,挑着靠近瓜瓤的白肉吃,也有一番脆爽鲜甜滋味。
他压了点汁水出来,用小木勺给孩子润润喉,想听他再喊两句,小云程很给面子,奶音听着揉了蜜般的甜。
万事开头难,有一就又二。
程蕙兰再教小云程叫“爹”,他学得更快了,早上还“蝶蝶”,晚上就“爹爹”了。
小孩儿还是嗲,喜欢说连词,连着叫“娘娘”,听得程蕙兰哭笑不得。
人逢喜事精神爽,人开心了,也招运。
一个雨天,云仁善不用下地。
雨势太大,也不方便去县里卖香料,一家人难得有一天的悠闲。
也是这天,县里的码头当铺里来人,急吼吼问他们前年当掉的兽头镯是哪里来的。
程蕙兰初到静河村时,吃过太多亏,后来好不容易脱离云仁义夫妻俩的压制能去一趟县城,也因看见那几个贼人跟衙内走得近而不敢过去。
两年的时间等不来县令换人,蔚县又过分小,她失败太多次,再不敢冒险。
只余下兽头镯一个信物流出,为了不让人熔掉,她借了当铺的纸笔写明了铸造工艺之难,希望他们能完好保留。
到现在,来了伙计问询,她也不敢讲。
怕是一个陷阱——之前还有人来问过她其他首饰的来历。
所以她摇头。
伙计跟两个哑巴无法沟通,雨势大,雨声滴滴答答密密麻麻,他讲话都用吼的。
程蕙兰听见了他大哥的名字,眼睛倏地睁大。
她想再沉住气一点,但濛濛雨幕里,她看见她大哥披蓑衣走来。
那一瞬,她忘记自己已经是哑巴,一声大哥喊出来,只余凄厉回响。
她等不了,朝那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