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这边!”
跟随电子地图终于浮现出的那一个绿点,顾兔顺利绕过了复杂拐道来到了某个洞窟深处。
在那里的地面,躺着一名瘦弱的少年。
顾兔前迈的脚步在这里蓦然间便放轻到了极点,唯恐走入这个场景中的自己会踏破这场梦境,告诉她一切都是虚假的事实。
可紧随其后赶来的昆撞见了这一幕,当即焦急地喊了声友人的名字:“夜!”
这道声音彻底使顾兔的意识回笼,顿时沉重地和他一起快步赶到了夜的身旁,把夜的身体小心地从地面扶起。
仔细观察能发现,夜的左肩不但有被黄牛攻击贯穿的伤痕,而且持续了很长时间。可那道伤口经过下沉的过程被浸泡得发白,且不再流血。
衣服肩膀被撕破了个洞口,之前染红那件黑色卫衣袖子和手背的残血,都在水流的冲刷下散去了大片,只留下几道蜿蜒的、淡淡的红印子。
此外,他的胸膛还有着微弱的起伏,夜还活着!
或许是感应到了自己身体被移动的事实,夜总算被唤醒了少许的意识,往日那双温柔的狗狗眼颤抖着睁了开来。
他的意识不清,似乎尚还停留在蕾哈尔刚背叛他的阶段,视野模糊一片,分不清眼前究竟是透明的,还是血红的。
“蕾哈尔,为什么……”
为什么要那么对他……
夜刚苏醒过来那道迷茫且痛苦的声音干涸得不可思议,像被碎玻璃割着喉咙,其中含住的那口破碎痛楚,让围绕在他身旁的顾兔与昆都同时陷入了沉默。
“……夜,这件事等回去再说吧。”
不知过去了多久,昆才垂眸打破了萦绕在周围的这片死寂,他垂落在眼底织出了阴影的纤长眼睫,就像铺开的一面水幕遮掩住了他当前的情绪。
对待敌人或可利用的棋子,他总是能摆出若无其事的态度去设计,以致于让过去家族的人都对他这样冷血的阴谋家产生了恐惧。可当昆面对真正放在了心上的朋友,他却没办法做到这一点。
需要思虑的地方太多,需要犹豫的地方太多,他总希望自己任何事都可以做到尽善尽美,而不至于让对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身在局中的他所能想到的办法,永远都是逃避与缓兵之计。
就像之前得知蕾哈尔真实身份而不去告诉夜真相的那样,他是个擅长运用话术、说话半真不假的骗子,习惯了用谎言去维护表面上的美好。
假如能让伤害来得更迟一点,那昆就会让它来得更迟一点,这是他卑劣复杂而又优柔寡断的本性下所能做出的温柔。
然而昆没能想到,顾兔会在这时开口让他的准备完全白费。
“那个女人,她把你推下去了。”
昆当即因为她一句话揭穿事实的作为而愕然地望向她:“兔兔?”
顾兔抬手把他的躁动与不安给尽数按压下来,仅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夜那张失神的脸庞。
和昆这种不知道打哪儿来只知道惯孩子的大家长式隐瞒做法不同,夜那副明知真相如何、却还是要避而不见的样子,只会让她愈发看不顺眼。
在她尖锐的直言之下,夜那满眼被背叛所笼罩的阴霾终于被她的无情给撕出了一丝清明,他怔怔地望向了顾兔,认出了那道属于她的身影,“兔兔……”
正因如此,由她转述的话语才让这位少年倍感痛苦,由不得他再蒙蔽在自欺欺人之中。
“她在你拼尽全力从狂暴的黄牛里守护住了一切、即使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也咬牙不喊一声痛、想要邀请她一起登塔的时候,把你推下去了。”
“你把别人当星星,别人只把你当成拦路石——这样说,还不够明白吗?”
顾兔盯着夜那张快要崩溃的面容,同样感觉自己的内心变得窒闷与不快,可她依然选择一针见血地把最真实且最残忍的话剖露在他面前:
“蕾哈尔,她想要登到塔顶看星星的地方,旁边根本就没有留你的一席之地。”
这番话,连身边的昆都觉得过重而有些于心不忍,可他知道这一切才是真相,夜终有一日会换一种另外的方式知情。顾兔如果不说,夜在之后的跟头只会跌得更狠。
所以他在这里保持了沉默,任由周围收束的那些痛苦与委屈在好友的眼底汇聚成了一滴又一滴的、滚烫的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行呢,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透明的液体坠落在光秃秃的岩地,像它们的主人一样狼狈地沾染上了地面的尘埃。夜越是回忆过去自己在地底与蕾哈尔相处的记忆,就越是感到被背叛的痛苦不堪,费解,与近乎难以忍受的委屈。
他只是,想要与重要的朋友在一起,这个愿望为什么会那么难以实现。
夜觉得自己永远都找不到解释。
他又像是回到了一个人在洞窟里生活的过去,在里面因为孤单而偷偷啜泣,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想做。实际上他只是一个软弱的人,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将要融炼心脏那般滚烫的眼泪沿着眼眶往下滴落,把夜的整个世界都晕染得看不真切。
就在又一滴眼泪离开眼球,视野短暂变得清晰的一刹那,夜发现自己仿佛不知该何去何从的那颗泪水被眼前伸过来的一只掌心所接住。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