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嘉有预感,这会是一场别开生面、与众不同的大战。
这二十年来,姬方缙变了许多。
从前的他眼神睿智,自信健谈;姬凌玉死后,姬方缙依旧一心扑在公务上,可他全身的气质变得阴沉、浑浊,散发出朽木般的酸腐味。
沈芙嘉总觉得他大抵疯了,就像她离开宓茶的那十年一样,安安静静的疯了。
如果姬方缙在姬凌玉死后就立刻攻打尧国、一轮又一轮地疯狂出击,打得头破血流、誓不罢休,那沈芙嘉姑且还能认为他只是情绪上头,一时冲动。
可他压抑了二十年——二十年时间,要么早已淡忘释怀;要么日复一日地酝酿发酵。
沈芙嘉不怕和禹国开战,只怕这一战把尧国的家底掏空,让他们倒退回三十年前。
“保险起见,”柳凌荫道,“把陆鸳叫回来吧。”
沈芙嘉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
“渟安呢?”童泠泠问。
在听见这个名字后,柳凌荫也看向了沈芙嘉。沈芙嘉沉默片刻,最终深吸一口气,摇头,“算了。就算把她叫回来,茶茶也不舍得让她上战场的。”
渟安在尧国帝大硕士毕业后跟宓茶辞了行。
她对宓茶说:“老师,我想和陆姨一样去外面看一看。”
宓茶的表情一下子凝滞。
她太清楚外面的世界对光系意味着什么,光系需要无菌的环境,可即便是阳光之下也存在着数不清的病毒细菌。
“你一定要去么?”她蹙着眉问。
女王的表情令人揪心,透出一股莫名的哀伤。
渟安微微垂眸,片刻,开口道,“如果您实在不希望的话,那我就不去。”
宓茶打量着面前已亭亭如玉的孩子。她养了渟安十年,这十年间,她尽己所能避免渟安锁在光系的重冠下。
但渟安真的已经脱离光系的枷锁了么?
和数千年以来的认知相比,她的思想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每每看见渟安,宓茶都不禁想起姬凌玉。
姬凌玉此生最后诞生的一个技能名为[金锁玉],这个技能她用了近二十年,直到生命的最后还在不停使用着。
宓茶一次又一次地默念这个名字。
小玉该是在怎样迷惘、绝望的情绪下觉醒的这一技能?
而她的渟安在见识过大千世界后,是能如嘉嘉那般,坚韧不屈地觉醒出野心勃勃的[寒冰锁],还是如小玉那般走向[金锁玉]的结局?
她这个连牧师都当得不合格的刽子手,真的教出了一名与众不同的光系了么?
“让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宓茶背过身,“过两天我再给你答案。”
渟安立在原地,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寻常的一件事会让宓茶如此消沉。
转过身的女王留给了她一个疲倦的背影,渟安不懂,她回去问了陆鸳。
陆鸳得知后,找上了宓茶。
她对宓茶说:“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每隔两三个月会去看看她。”
宓茶问陆鸳,“你觉得……她出门以后会看见些什么?”
“无非是分子和原子。”
宓茶笑了起来,“确实如此。”
她笑完又道,“其实我明白的,或者说,是百里族的教育让我认为渟安的想法是对的。”
如果她是秦家出生的牧师,也许会选择将渟安关进牧师塔,一辈子活在无菌的空间里。
可她诞生于百里,诞生在一起习惯迁徙的宗族里。
“我只是不确定,我的想法、百里族带给我的想法是否正确。”
陆鸳望着宓茶,“这是个很深的哲学问题,我不是哲学家,我只是个搞研究的,如果你不让我去实验,我给不出结果数据。”
宓茶瞌眸,半晌,她闭着眼深深点头,对陆鸳道,“拜托你了,多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