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75.不能跳

若是连发泄的资格都被剥夺,那这人生未免太可悲。

但现在位置不一样了,从前萧恕是乔卿久的朋友、哥哥、室友。

现在他大概可以算是乔卿久的依靠了。

萧恕在乔卿久卧室门口徘徊,握拳想敲门的手抬了又放,终究没能去叩响。

淡粉色帘布透出团光亮,雨水顺着屋檐瓦片的痕迹淌下来,在水泥地上激起阵阵水雾。

他去厨房拿了半打冰啤酒,跟往常一样,坐在乔卿久门前的横栏上,对着那扇关上的门,安

静的饮酒。

夜风猎猎,东风吹斜雨,完全不会被带入萧恕这侧的檐下。

萧恕喝到第三罐,乔卿久卧室的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打开了。

他循声抬眸看过去,喉结微微滚动。

乔卿久穿真丝系带睡裙,白皙平直的肩头一览无遗,可萧恕无暇顾及这无边春|色。

因为自家小姑娘长发散乱,眼尾泛着红,“难过”两个大字印在脸上,看见萧恕坐在门口时,甚至慌乱的收回了跨出来的那只脚。

“要喝点吗?”萧恕拿起罐啤酒,哑声问。

乔卿久没回答,她轻点头。

萧恕做了个抛的手势,然后才抛出,啤酒罐在空中划出弧线,乔卿久双手稳稳地接住。

她并没有马上打开,而是与萧恕长久的对视。

冷月被乌云密布掩盖,天际绯红一片,萧恕背后的布景是模糊雨帘,乔卿久能且只能用力去看清楚萧恕的脸。

易拉罐的传导效果出奇好,乔卿久的指尖被冰得发颤。

她单手打开啤酒,仰头牛饮小半罐,才开腔,“哥哥,你知道吗,我其实非常非常讨厌暴雨天。”

萧恕没做声,他努下巴,示意自己有在听。

乔卿久就说了这一句,没再往下继续,靠着门框去看萧恕优越的侧颜。

萧恕也不追问,有幽蓝的火光蹿出来,指尖猩红忽亮,他给自己点了根烟,有一搭没一搭的吞云吐雾。

散漫地仿佛他没有再等乔卿久出来,不过是在她门口喝酒打发长夜,恰好撞见她而已。

给足了空间,乔卿久可以选择说或者不说。

不说他们就是在这雨夜打了个照面,隔空对饮了听酒。

说的话,萧恕将是她最忠诚的聆听者,乔卿久可以对着他畅所欲言。

“我要回去睡觉了。”乔卿久喝光最后一点儿酒,把瓶身捏扁,抽了下鼻子,软软糯糯的讲。

萧恕颔首,也不留她,“好,那久宝晚安。”

乔卿久没有动,她痴痴望着萧恕,闪电骤然劈开天空,她的眼前闪过光亮,密云又迅速合拢。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乔卿久上前了三两步,站在萧恕身旁,低头看他,指甲掐着指腹,哽咽讲,“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她出生在富足的家里,母亲是设计师,父亲

是缉|毒警|察,小女孩在跳舞上很有天赋,得天独厚的那种天赋,父母虽然经常拌嘴吵架,可总体来说还是非常幸福的……一切完满在收到父亲死讯的暴雨夜被打破,此后她完全无法在暴雨夜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之前对母亲多有抱怨,父亲待她如珠如宝,宠爱有加,整颗心都是她的,但我父亲是个警|察,他以自己的生命,换来了我们平安喜乐。我母亲不懂他、不肯去理解,在他离开后立刻找到新的对象,我认为母亲对我父亲不忠。”

“但从很多角度讲,我母亲出生时早产,正好生在最动荡那几年,后来为了弥补,我外公和外婆对她溺爱有加。她每天拎包去父辈安排的闲职喝茶,做精致的头发指甲,有能够吹嘘的女儿跟丈夫,她被保护的太好,受不起任何风吹雨打,只想被爱着。这两年我的共情能力越来越强,学会换位思考,不断去理解我父母,却更加无法放过我自己。若是我在我母亲的生活环境生存了几十年,我一定会变得跟她一样,我有什么资格去责怪我母亲的不是?”

乔卿久的话戛然而止,啜泣声代替了言语,萧恕将烟反手仍掉,星火瞬间被大雨湮灭。

“你不会沦落到这种境地,你有我,我不会先你死,更不会走。”他起身把乔卿久用力扯进怀里,嗓音嘶哑,“乖,借我抱一会儿好不好。”

明明是她需要借肩膀哭,萧恕这怀抱太温暖,乔卿久根本不舍得放开。

乔卿久埋头在萧恕胸口,起初是低低的啜泣,轰雷滚滚,她失声痛哭,歇斯底里,“其实我没说完,那天是我艺术节彩排的日子,如果我拉着我爸不让他去,要他好好在家睡觉,明天去看我彩排,那结局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我当时是想让他觉得我乖,我长大了,能够理解他工作性质和其他人不同了。”

“我任性一些就好了,只要我能留住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萧恕什么都没讲,温柔的拍着乔卿久的背安抚,虔诚无比的亲吻她的发旋。

他们在滂沱大雨中相拥,泪水合着雨声,有人痛哭不止,有人心如刀绞。

尘世间的爱意皆指向团圆,但最亲厚的,父母的爱是指向分别。[1]

父母子女一场,送别避无可避,子女要继承着父母的血缘、爱意,继续努力生活下去。

可这离别来的太过突然,乔卿久全无心理准备,那时她比现在还要小上两岁,家里所有人都很健康,离她很远。

十四岁的年纪,穿素白孝服跪在灵堂里,每个路过她旁边的人都在劝她节哀顺变。

时间把旧时蒙尘,乔卿久有好好活下去,学会了顺应变化,但从来不知道怎样能够节省哀伤。

三岁把她架在脖子上让她骑大马,穿过大街小巷;六岁陪她在海滩露营,沙堡被涨潮的海水冲走,乔封夜里拿着手电筒重新堆起来,就为了让她早上起来开怀一笑;九岁给她铺满广场放烟花,讲为了我女儿不被哪个混账小子用两个烟花感动,我先为她放整个广场的;十三岁得桃李杯金奖,人人夸耀,说她今后在舞蹈界前途无量,乔封送她礼物,摸她的脑袋,跟她说哪怕她一事无成也没关系,反正还有爸爸在呢。

乔封不在了,乔卿久间接导致了他的离开。

她装成正常人生活,实际自责感在深夜游离,雨夜化作鬼魅,缠绕她身。

“我都明白的。”萧恕沉吟,“久宝乖,我明白的。”

乔卿久仰颈,双手紧紧箍着萧恕劲瘦的腰,对上萧恕的眼睛,迷茫地看他,“是我理解的那个明白吗?”

“嗯。”萧恕肯定,“跟你差不多,我无法在抛开药物辅助的情况下安眠。”

几乎每个知道提到萧如心的人,脸上都是没有笑意,还挂着几许失落的,心思细腻若乔卿久不可能察觉不到端倪。

她是不敢朝着坏的地方猜,更不敢启口问。

在这样的情景下知晓答案,竟连安慰萧恕的能力都没有。

她被抱的更紧,紧到一呼一吸之间都带动着萧恕的躯体轻微起伏。

世上喜欢皆是因为与这个人一起会开心,可爱恋是能够深切体会理解对方的痛苦与之分担。

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理解对方的痛苦。

萧恕和乔卿久皆曾匍匐在同一段路上,满身泥泞。

然后在交界处看见对方,挽着手拼命站立起来,再走下去。

雨一直下,水流汇成小溪,锦鲤惊的躲在荷叶下不肯探头。

夜晚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