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珊自认不是背信之徒,但说来惭愧,阿络若有不测,她定然以命相护,到时候恐怕确实无暇他顾。
一念及此,她一时也绷不住眉眼间坦荡,不由心虚地别开眼光,半真半假端着凝重的神情,一门心思关注雪白灵光去了。
“连大侄女儿?”季珑却不肯罢休,又往他身边靠了半步。这一下已然隐隐擦着灵光边沿,饶是她步履沉缓,几股法力依旧乱了一瞬,正施法的一人一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连珊自幼聪颖,刚开蒙不久就被仙门看中收了去,不过百载清修已得准许下山
历练,向来自视甚高。此刻虽知自己先前举动确有不妥,一时仍不肯认下风。
那披蓑戴笠的小妖却再也沉不住气,箬笠一掀,便急急忙忙冲季珑喊道:“阿月不会死的!”
“我事先有过布置,阿月顶多大病一场,不会要命的!”
他顿了顿,又看向连珊,不自觉地多了些小心,“阿络……阿络前辈也不会真灵蒙昧,只是可能要睡上几百年罢了。”
神情腼腆,语速过快,可能是紧张所致,但意外的一针见血。
季珑承认,即便是自己这样软硬不吃的无赖,对李笼月虽然说不上多在意,听到这话,也会感到欣慰,乐意行个方便。
但这方便什么时候能给,还得看另一位的表现。
季珑和善地冲他笑笑,随即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全神”施法的连珊。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神情竟与连珊先前对她的打量有几分相似。
但整整一刻钟过去,连珊依旧置若罔闻,就连先前偶尔从齿缝间挤出的冠冕堂皇的呵斥都再不见踪影,只是额上细汗渐渐汇成豆大的珠粒簌簌而下,前胸后背更是迅速晕出一片颜色极深的汗渍。
中间那小妖倒是软语相求了几次,奈何季珑全然无动于衷,渐渐地便也没多余的力气说话了。
“妻主……”李笼月勉强半支起身子,才起个话头,就见季珑轻飘飘扫来一眼,本也不算坚决的求情就又全数吞了回去。
从季珑对连珊行注目礼开始,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试图开口了。
但不知为何,平素极好说话的妻主今日格外……冷酷,就连惯常噙着笑意的眉眼都有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感受。
或许是病体难支的情境太容易放大恐惧,那比他初到季家时那些幼稚可笑的胡思乱想真实也压抑得多,以至于论理算是被维护的一方反而更加不安,甚至不自觉地对才将自己利用干净的敌人生出物伤其类的感慨。
而连珊只想知道圆桌上的阴煞之气为何如此顽固——那个季家的纨绔子表现得愈是成竹在胸,她就愈难低头。
但阿络的元灵其实经不起久耗;尤其是一人一妖与之耗到此刻,渐渐已作强弩之末,再护不得阿络几时了。
其实,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毕竟,阿络是妖,我也……我也有几分能算作妖。
视线久违地被汗水模糊,连珊僵着十指,机械地压榨着体内最后几滴法力,艰难向床榻的方向侧了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