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雨夜恶客

李家世代为官,或许不及皇商季家富足,却甚是清贵;季珑能攀上这门亲事,多半还是借了大姐季璠的脸面。

别瞧季大姐如今四下奔波,全然一副豪商模样,年轻时也曾在皇城中颇有名气的书院进学,期间与李家这一辈的独苗李莘结下了深厚的同窗之谊。

李莘是李尚书的第一个孩子,虽非嫡女,但李尚书膝下多年来只得这一个女儿,便也充作嫡女教养,自幼就是与她们李家一脉相承的清高性子。

她年轻时不要祖上荫官,自己苦学数年考上了三甲进士,很是风光了一阵;此后却一直在翰林院里做着她的清贵学士混日子,近年来愈发喜欢摆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模样,且同她母亲一般,是个风流成性的人物。

李莘年少时尚有其母约束,硬要她捱到及笄才准与人欢好;如今她不过三十出头,身边已然侍人成群。

可惜这根独苗似乎也逃不出李家子息单薄的宿命,到李笼月兄弟俩出嫁前也没听哪个侍人的肚皮传来喜讯,膝下只有个早年收养的故友之女,连姓氏都没变动,仍叫连珊,府里下人见了皆尊称一声“连姑娘”。

许是因为如此,李莘对绵延子嗣之事反而分外敏感。

尽管季珑下车前已经哄着李书垂收紧束缚,基本抹平小腹凸起的弧度;她看看兄弟俩食不知味的模样,再看看家宴上首习惯性绷着脸色的母亲,神情依旧渐渐凝重,而这不免使得本就有些心虚的李笼月心底愈发慌张。

因预料将与向来娇蛮的李凤衣同席,为了不落把柄,李笼月下车前便同兄长换回了身份。如今他因两位嫡兄与母亲大方,有幸敬陪末座,却是一身浅粉衣衫,与今日回门的小夫妻隔着几个同宗小辈的位置。

季珑心中暗暗叹息,面上神情却稳若泰山,手底下却不理李书垂轻微的挣扎,将他探向腹底那只手一把攥进掌中,还顺势揉了两下,换得李书垂一个细细的哆嗦,两颊霞飞,又连忙收手,一副新婚燕尔爱怜不够的模样。

李书垂有些难耐地抿着嘴唇,没理会父家亲戚们任何真心或客套的询问。

虽碍于身份,除

了仿佛早就积攒了一身火气无处发泄,又被季珑不硬不软几句话堵得更加窝火的李凤衣,无人细究,但任谁都能看出这位新嫁的小郎君情态有异。

不自觉的,大家投向季珑的眼光便在心虚、庆幸、敬佩、同情以及幸灾乐祸等种种复杂的情绪间轮转,就连李尚书面上也后知后觉显出几分压抑着狂怒的难堪。

好在他上身仍习惯性地端正挺直,正是母亲以为最佳的端庄姿态,这多少令李尚书胸中暗涌的愠怒缓和了几分。

李书垂欲扯开腹部束缚的动作被季珑不露声色地制止,便只剩一双细瘦的腿脚在衣袍下小幅度地来回磨蹭,眼里也显出细微的焦躁之色。季珑于是猜到,束腹太紧除却令人食不下咽之外,多半还容易催生尿意。

但似李尚书这般重规矩的人家,在待客时,约莫是不爱出现这等“有辱斯文”之事的。

季珑有一搭没一搭与李家的长辈客套着,不时摆出一副轻浮模样,附唇至李书垂耳畔,使出白韶传下的不知哪位男侠所创,靡音惑人的功夫,轻言细语安抚,心底也有些不耐。

幸而李尚书大约也担心李书垂这模样一不留神闹出什么事情面子上不好看,难得没摆足那些繁琐的规矩,见季珑半天没再动筷,便散了这回家宴,却想找补似的,非要季珑夫妻俩在自家留宿一宿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