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神

苏缝磨了磨后槽牙。

黑衣人闪进来,低头道:“刘先求见。”

苏缝眸色骤然一紧,半晌,让所有人都退下后,对黑衣人冷淡道:“传他进来。”

刘先进来之后,看到满地的娃娃:“……”

啊,殿下她,还在纠结吗?

苏缝看了刘先一会儿。

刘先被看得满头大汗。

半晌,苏缝傲慢道:“抬起头来。”

刘先抬起头。

殿下容貌惊艳绝美,眼眸狭长冷厉,翩跹红衣束着黑色腰带,脚踝上缠着红丝带,似乎没有哪里不精致。

……如果她手指上不缠那么大一个白绷带,就更自然了。

只是好像……嗯。

刘先:“您的手……”

苏缝用鼻子轻佻的嗯了一声,指着地上一堆娃娃,散漫道:“缝太多了,扎到手了。”

刘先:“……”

高高在上的神明殿下仿佛十分忧郁又暴躁的叹息了一声,“缝了几天几夜,真是辛苦,那针呀,又长又尖,冷不丁的在手上扎一下,可疼了呢。”

刘先:“……辛苦了。”

苏缝玩着手上用幻术变出来的绷带,“是啊,缝个娃娃,扎了好几次手呢,真是疼呀。”

她幽幽的叹息一声,眼风悄悄的斜向了地上的娃娃,“唉,若是看穿了,我的辛苦,也不能这样白费啊。”

刘先:“…………我明白了。”

最近,夏耳身边多了一个粘人的跟屁虫杨箬。

她去厨房,她也跟着去,她去看乌龟,她也顺便跟着,走哪跟哪,就差没跟着她一起上厕所了。

如果夏耳拒绝,杨箬便充耳不闻,把厚脸皮的功力发挥到了极致。

有杨箬跟着,夏耳也有点苦恼,她都不好意思跟刘叔叔要太多吃的了,看乌龟的时候,也不好那么放肆的吃吃喝喝玩玩了,最多拿个垫子坐在石阶上看风景。

杨箬丝毫没有把夏耳的苦恼放在心上,依然锲而不舍的跟着她,甚至自备了垫子,也要和她坐一起。

夏耳其实非常欣赏她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真的,有志者事竟成,就是这精力拿出来,干啥都能做出一番大事业呀,为啥一定要跟着她呢?

夏耳想不明白的事情,想想就不想了,她跟杨箬也没啥话说,长成的环境都不一样,兴趣自然也不太可能一样。

但是杨箬自觉是夏耳的【好姐妹】,干啥都喜欢参一脚。

“妹妹在看什么书呀。”杨箬笑吟吟的拉起了她的手,“也给姐姐看看嘛。”

夏耳有些毛骨悚然的想,知道的知道她们是同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她有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意思呢!

她脸上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这书没有什么意思,是打发时间的话本。”

她小心翼翼的抽回手:“你若是想看,我借给你便是啦。”

……

苏缝便是那个不知道的。

她坐在阴冷猎猎的毒风下,看着一个丑侍(杨箬)语笑嫣然,若无其事的拉起了小姑娘纤细娇嫩的手,脸上的笑和她心里肮脏的念头一样丑陋。

苏缝恨恨的想,她不过是几天不出现而已,她便如此之快的又另找了新欢(?),真是一个不安分的小妖精!

偏偏看人的眼光还这样差!

苏缝捏着好不容易缝好的丑娃娃,想着自己在殿内害怕谎言被拆穿的各种紧张不安,再看这小姑娘和新欢打情骂俏(?)的样子,真是越想越气。

真该把人好好圈起来,好生教教她辨人善恶!

这边暗想着算计的杨箬忽然感觉一阵冷冷的阴风刮过来,像是被什么可怕的凶兽给盯上了,冷不丁的颤了一下。

夏耳见她冷,乖巧说:“这边风很冷的,下次要带厚衣服呀。”

小姑娘面皮白嫩,就算一直不冷不热,但说起客气叮嘱的话来,也十分温柔。

她的眼睛很美,微微笑起来的时候,唇勾起来,有点甜。

杨箬居然微微晃了一下神,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心尖——

……她好可爱。

这几天一直巴巴的跟在她后面,她发现,夏耳确实是个与世无争的小姑娘,眼睛干干净净的漂亮,就算是礼貌疏离的笑,也又美又甜。

很难不让人对她产生好感。

杨箬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结结巴巴的说,“那你把话本……借给我吧。”

苏缝面无表情的看着,手里辛苦缝的成品娃娃无声无息的化成了灰烬。

……弄死吧。

弄死算了。

掐掉脖子,弄断胳膊,拔掉舌头,很快的。

无声无息,不会被人发现的。

她都没借过小姑娘的话本!!!她都没借过!!!这个丑侍凭什么!!!

凭她长得丑?凭她脸皮厚??!

守在苏缝身边的黑衣人感觉到了一种特别恐怖的气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夏耳对身后窥伺的恐怖神明毫无所觉,杨箬要借,便乖乖把话本给了她,只要她不拉着她去找殿下做坏事,她不介意借一两个话本给她的,反正她之前也托刘叔叔给她带了好多本。

杨箬拿着话本,觉得自己得随便看点什么压压惊,然而刚准备翻开,天唰的一下,突然黑了。

就是那种很黑很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正准备看书的杨箬:“…………”

夏耳也很茫然:“……天怎么突然黑啦。”

夏耳想不明白,杨箬却是隐约猜到了三分,手心不禁捏了一把冷汗,慢慢道:“……既然天黑了,那便回去吧。”

夏耳想也是,便习惯性的拍了拍龟壳,“龟龟,那我们就先回去啦。”

夏耳走在前面,杨箬在后面想着天黑的蹊跷,心里紧张的不行,然而走着走着,脚下忽然像是踩到了什么滑滑的东西,随后那东西往上一撸,拦着她的腰骤然一甩——

那一瞬间。

沉而湿冷的水,粘腻湿冷的水草带着可怕的魔气,阴森的红色兽瞳藏在水草后盯着她,与此同时,重重水帘之上,雪白的荷叶接天连叶,而诡异的黑色莲花,带着恐怖的地狱火,缓缓绽放……

夏耳突然听到了杨箬凄厉的尖叫,她吓了一跳,回头,就看见杨箬站在原地,凄惨的尖叫着。

夏耳:“…………?”

夏耳:“你怎么啦?”

杨箬脸色惨白,站在原地,四肢作游水状,“救……救命,救命我落水了,救命……”

夏耳:“……???”

苏缝看着荷塘边安静如鸡的乌龟,嘴角扯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要你多管闲事。”

她看了看屋顶上被捏碎的一摊灰:“……”

是再缝个娃娃,还是从之前那堆娃娃里再挑个八分相似的遮层幻术?

……

苏缝黑着脸回去了。

都怪那个丑侍!!

刘先肯定的说:“应该是癔症了。”

夏耳:“……”

夏耳看着瘫在炕上努力游泳杨箬,为难的说,“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癔症了呢?”

刘先撒谎撒的眼睛都不带眨的,“唉,这个有可能是从娘胎里带过来的疾病,你听说过那什么癫痫吗?应该跟癫痫一样,很快就好了。”

夏耳:“……”

夏耳迷迷糊糊的想,癫痫是那种很快就能好的病吗?

夏耳也不是学医的,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既然刘叔叔这么说了,她还是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那……那她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好呀?”

夏耳心里有点愧疚,虽然是对方对她死缠烂打的,但是跟她出去工作了一趟就癔症了,怎么也说不过去呀。

万一有人乱传,说谁跟她在一起谁就会癔症,那多可怕。

其他人倒没什么,要是苏缝知道了,多不好呀。

刘先:“……”

这他怎么可能知道啊,这姑娘一看就是中了高阶幻咒,能随手下这种咒的,除了那位,无他可想。

但那位看谁不顺眼,拧人脖子从来都是干脆利落的,下咒这种委婉的手法,倒从来没听说过啊,而且这种幻咒满满都是魔气,仔细看,也不太像神骨天成,半神半魔的神明大人所下……

侍奉神明的,虽然是七阶以上的高阶修者,咒师,剑修,灵修各种都有,但为了净化神明的戾气,这些修者全部都走的正统之道,没有一个能下这么可怕的魔咒。

但是看夏耳有点愧疚的目光,刘先道:“这……应该很快吧,嗯,大概。”

说着看了一眼已经开始在炕上疯狂狗刨式游泳的杨箬:“……”

刘先心虚的把眼睛别开了,肯定的说:“是的。”

夏耳难过道:“真希望她能现在就好起来。”

刘先嘴上说很快,心里想,怎么可能……

然而就在夏耳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在炕上拼命狗刨游泳的杨箬忽然就偃旗息鼓,紧紧闭着眼睛,四肢僵直,额头上都是汗,只是嘴里还是有着呓语。

夏耳惊喜道:“刘叔叔,她不抽了!你好厉害呀!这病真的跟癔症一样,很快就好了呢!”

刘先:“………………??”不是……

杨箬虚脱的睁开了眼睛,嘴唇还哆嗦着,“救,救我……鳖……好大……鳖吃我……”

深黑的水,和巨兽恐怖的眼神,简直让杨箬一辈子都不敢再靠近任何水边。

夏耳听成了“别吃我”,连忙安慰道:“没事没事,你别怕,这里没有怪兽,不会吃你的。”

杨箬:“……”不是!!

杨箬急得翻了个白眼,又晕了过去,这次却没再犯癔症,浑身抽搐了。

夏耳欣慰道:“刘叔叔,她好啦。”

刘先:“……”

刘先看了一眼,杨箬身上的魔咒,确实已经消失的连丝痕迹都没有了。

他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真的是……

绝了。

“刘叔叔,苏缝什么时候能闭关结束呀。”夏耳又问了一遍,刘先犹犹豫豫的想着怎么回。

她闺女啥时候出关,取决于那位神明大人啥时候能想开……

据说好不容易弄满意的娃娃又被神明大人一气之下烧了……谁知道她何时能想开啊!

刘先最后假装掐指一算,模模糊糊道:“她这跟癔症似的……应该很快了吧。”

夏耳:“???”

怎么闭个关,就跟癔症似的了?

又辛辛苦苦缝了半天,这次神明大人轻车熟路,没再被针扎到手,终于赶制出了一个差不多的。

苏缝看着手里的丑娃娃,半晌,抿紧了唇,有点若无其事的想,既然如此,那……

那明日就……去厨房看看吧。

杨箬跟夏耳回到小院子的时候,倒没起什么风波,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谣言,她好像是被吓得很厉害,脸色苍白,也不说话。

只是吃了这等亏,受了这等教训,依然无法让杨箬死心。

她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必须得拿到弑神玉,不然她就一辈子身在尘泥,跟着姐姐一起,让人瞧不起。

夏耳是……被神明垂怜的孩子。

想要接近神明,又不被戾气波及,最好的方法,就是跟着夏耳。

不管怎么样,她都必须跟着夏耳!

……虽然心里是想着打死也不能靠近任何龟类和水边,但是夏耳的工作地点又在那,不放弃觉得恐惧,放弃又觉得心有不甘。

夏耳照例每天早上去厨房,她就看到杨箬还是亲亲热热地跟着她:“哎妹妹这是去厨房吗?我跟你一起呀。”

夏耳真心实意的感慨,啊,这是何等强韧的心脏和胸怀呀!

自叹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