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时我在家中酩酊大醉，什么都不记得。”

傅姳妍犹疑地看她：“小叽你不会有事情瞒着我吧？”

纪璇无辜地摇头。

“好吧，这个案子有点棘手，首先你对案发过程没有任何帮助，我需要与我的当事人，也就是周辰直接沟通，我听说他早晨拒捕了？”

“是的。”

“那小叽现在想怎么做呢？”

纪璇沉吟道：“我想去一下案发现场，但如果被警方封锁的话，会不会进不去？”

“跟我来。”傅姳妍踩着高跟鞋在前面带路，她的长相如名字一般妍丽美好，穿着lo装的时候可爱十足，装职业装也靓丽可人。

两人一起进了旁边的车库，一辆骚包的红色玛莎拉蒂正静候主人。

纪璇对这辆车有印象，因为傅姳妍真的开着它来上过学。

傅姳妍系上安全带，对纪璇眨了眨眼睛：“小叽选择我是正确的哦，别人或许进不去，但是我一定能带小叽进去的。”

突然可靠！

“谢谢小妍。”纪璇说。

柯柏的家离商业中心不太远，在一片中心别墅住宅区中，里里外外都被警方封锁起来，纪璇和傅姳妍到的时候，有两名警员在看守现场。

傅姳妍拿出工作牌，他们看了一眼便放行了。

虽说是凶案现场，但意外得很干净，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悚画面。

案发地点主要集中在一楼大厅，餐桌上还摆放着当天晚上的西餐菜式，地上画出被害者的遇害地点，尸体已经被转移到法医手中，地上只有很少的血迹。

“凶手很专业，”傅姳妍戴上乳胶手套，检查木质地板，“现场没有多余的血迹，说明是一击毙命。”她一边记录一边仔细检查现场。

纪璇自觉没有警方和律师专业，她这栋小别墅里走走看看。

这是一间没什么生活气息的别墅，跟梦里她和周辰的家完全不一样。

她回忆自己刚才离开的家，在那片葡萄田包围中的别墅中，几乎都采用田园风格的木质装潢，家里简洁明亮，摆件并不多，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无论楼上还是楼下，在光线最好的地方，都有可供休息的桌椅，适合一个慵懒的午后，两人腻在阳光中，喝一杯甜甜的饮料。

柯柏的别墅则是富丽堂皇的欧式风格，挂着风景画和名贵的摆件，巨大的酒柜、巨大的书架、巨大的落地钟、巨大的吊灯……富贵逼人之外，还有一点点压抑。

乘坐出租车时，她在本地杂志上找到柯柏的相关信息，他大概三十岁上下，身材保持良好，相貌堂堂风度翩翩，名牌大学毕业，迎娶了四大葡萄庄园之一的郑家闺秀，从一个红宝石镇的无名小辈到镇长，只用了六年时间，算得上人生赢家了。

然而主卧里没有女主人的衣物和生活痕迹，床头柜里却有安全套和一些情趣用品，看得出柯柏不是个委屈自己的男人。

客房倒是有一间比较女性化的，桌子上的相框里是一个漂亮的陌生姑娘，应该就是柯柳。

楼下有两间保姆房，人都被带去警局问话了。

她查看了一圈之后，回到客厅发现傅姳妍正拿着葡萄酒瓶子，用手扇出香气细嗅，然后又神态凝重地放下。

“有什么发现吗？”

“基本跟警方信息没差别，不过这瓶酒有点奇怪。”她倒出一些放在密封袋里，“等我回去找人化验一下成分。小叽查到些什么？”

她问傅姳妍：“柯镇长与夫人并不在一起生活？”

傅姳妍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个你还用问我，难道你不知道？”

纪璇当然不知道，她面不改色：“我想听听小妍的想法。”

“这个啊，还得从你家周辰身上说起，”傅姳妍坐下来摘手套，不知从哪儿变出两罐新鲜葡萄汁，将其中一罐递给纪璇，“咱们红宝石镇的四大葡萄庄园，周吴郑王……”

纪璇叫停：“等等，周吴郑王？”莫不是从百家姓过来串场的？

“小叽你不要捣乱，好好听我说。”傅姳妍继续说，“郑宝丽从小到大一直是你家那位的迷妹，这早就是红宝石镇里公开的秘密了，后来周辰不是在a大读研的时候跟你交往了么，郑宝丽气得要爆炸了，她找家里长辈给周辰施压，还许诺用迪拜那条线做嫁妆，威胁下一次的商会选举不投周家的票，结果都没等到周辰出手，周家大公子回国，一个人出面摆平了。”

“周家大公子？”

傅姳妍挑眉：“不就是周辰他哥周昱么，小叽你是不是傻了，要不要来颗葡萄变身？”

纪璇才想起来，两人交往的时候周辰提到过他的家庭构成，除父母外，还有一个比他大三岁的哥哥。

“然后呢？”

傅姳妍摸着下巴，说八卦说得津津有味：“别看周家现任家主一团和气，谁能想到生出的周家两兄弟一个比一个狠呢，郑家被周昱这么一收拾，老老实实缩脖当鹌鹑，再也不敢出头。但是郑宝丽战斗力可不是一般的强，趁着王家小姑娘的成年礼晚宴，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药给周辰用了，想用这种下三滥的玩意玩霸王硬上弓，她也不想想，周辰又不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废物，人以前什么没见识过啊，能中招就见鬼了！晚宴之后周辰放了话，这一届的商会会长如果不姓周，以后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啧，后来郑家怕周家两兄弟报复，直接塞了个人把郑宝丽嫁了。”

“就是柯柏？”

傅姳妍喝了一口果汁继续说：“可不是么，不过郑宝丽也没太吃亏，他们那种人家就算找人接盘也不能找太差的，柯柏刚刚崭露头角，郑家就跟他勾搭上了，倒是意外挖到了宝，柯柏官运亨通，郑家暗中使力，一路把他推到镇长的位置。郑宝丽和柯柏是出了名的人前风光、人后不和，两人根本没住在一起，平日都是各过各的，倒是柯柏的妹妹柯柳跟郑宝丽关系还不错，两人是大学同学。”

纪璇觉得有一个很关键的点自己没get到，她问：“郑宝丽嫁给柯柏多久了？”

“八年了，一晃时间过得真快啊，”傅姳妍叹了口气，对着纪璇露出姨母笑，“我的小叽也长大了，今年也是你跟周辰结婚五周年了吧？”

这时间跨度有点大。

“柯氏兄妹都出了事，郑宝丽为什么没有出现？她作为遗孀也应该出面处理一些事吧？”

傅姳妍毫不吝惜彩虹屁：“小叽好细心呢！我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你放心，我会去打听的，据说今年郑家的葡萄苗长势不太好，他们那边是一团糟，现在柯柏死了，郑家倒了一个强大助力，内部还不知道怎么消化这个消息呢。”傅姳妍整理了一下记事本，“也多亏周辰逃了，不然失去了柯柏掣肘，谁知道郑宝丽那个女人又会搞出什么鬼，小叽你也要注意安全啊。”

“放心吧。”

两人离开了别墅，在门口分开，约定明天再见。

纪璇走到路边，在树荫下坐了下来。

她现在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家里已经被警察盯住，周辰应该也不会回家与她接头，她只能在外面静观其变。

虽然这个梦目前与她关系不大，但迟迟不出现的梦魇反而更让人揪心。

她手里还拎着那罐果汁，在树下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果汁好喝吗？”

她靠着的大树上方传来一个十分稚气的声音。

纪璇抬起头，一个穿着短裤衬衫的漂亮男孩正坐在树杈上，他大约七、八岁，五官白皙柔和，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

男孩的手上还有一个巴掌大小的机甲模型。

纪璇仔细一看，样式赫然就是她今天白天买回来的零式飞翼迷你版。

“要尝尝吗？”她站起身，举起果汁。

男孩并不伸手，他歪着头，晃了晃两条腿，“我想下去喝，姐姐帮我下来好不好？”

“好。”纪璇把果汁放到一边，向着男孩张开手臂。

没法拒绝，上了树下不来的小朋友像小猫咪一样可爱。

男孩没犹豫地往下一跳，纪璇感觉他的小胳膊紧紧搂住了自己的脖子，身上突然一重，她“噔噔噔”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还是没有站稳，自己变成人肉垫，被男孩压着倒了下去。

“好重！”

男孩哼了一声，在她脖颈处低声说：“真傻，要是用胳膊来接我，你会脱臼的。”

纪璇微喘着气：“脖子也要脱臼了！”她伸手，想先把男孩推起来。

但是男孩搂她搂得更紧了。

“姐姐是从那栋房子里出来的吗？”他指着柯柏的家。

纪璇瞄了一眼树上：“你应该看到了不是吗？”

男孩窝在纪璇怀里，语气幽幽地问：“那个房子里的人，真的死了吗？”

纪璇脑中火花一闪，瞬间联系到男孩的年纪和柯柏的年纪。

“柯柏是你什么人？”

如果是她猜想的那样，男孩这一声“姐姐”辈分有点乱，她恐怕得当“阿姨”了。

男孩语气有点冷：“基因提供者。”

这或许是个有故事的孩子。

纪璇没怎么跟小孩接触过，也不大会安慰人，她有些笨拙地拍了拍男孩的后背。

直到现在，她才注意到男孩身上的衣服，好像有点眼熟。

崮岂山旅馆，在一片冰冷中，她推开了那扇门。

312房间，在《爱丽丝梦游仙境》中，她见到了一个小男孩。

他喜欢机甲模型，她还答应过他，要送一架零式飞翼给他。

……

纪璇坐起身，她双手握着男孩的肩膀，眼睛看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还是那样轻柔的风，树荫下有暖洋洋的阳光洒下来，小鸟声声啾鸣。

“你可以跟他们一样，叫我笑笑。”男孩把模型举到胸前，“姐姐要跟我一起玩吗？”

纪璇不敢置信地站起来，她后退了一步。

在崮岂山旅馆的时候，她只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在商业街的时候买下机甲模型，也是为了不留下心理伤痕。

与卫昀做心理咨询的时候也提起过这个男孩，卫昀举了一个案例，认为这是留存在潜意识中的童年玩伴，可她后来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曾经有这样一个童年玩伴，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现在谁还能把幼儿园里的同学都记起来？别说幼儿园，连小学都不一定做到吧？

然而——

当眼前的男孩说出那个名字时，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说不清是恐惧还是紧张，到底是想面对亦或是不想，这种感情强烈又复杂，她几乎处理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