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起码在白川玛菲亚本人还算健全的审美观中,她这样式儿的脸,应该算是混血混的比较成功的那一款。
可惜她两年前作死的亲爹,貌似和养母女士如出一辙,属于非常不抗老的那种长相,29岁到30岁的变化,大的像是老了整整一辈人。
事到如今……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几乎是怜惜的抬手摸了摸镜子里的人影,想:也只能寄希望于跨人种混血,能挽救一下她脆弱的基因了。
科学家说人需要隔三差五看看美好的东西,来保持身心的愉悦和健康,可她人生路实在有些坎坷,基本上和“美好”有关的东西她都负担不起。
也就只有自己这张脸,勉强能缓解一下眼部疲劳了。
——苦难的人生辣么长,要是这唯一的“景点”保鲜期也只有十几年,她以后不要是憋死自己?
怀着这样莫名衍生出的【红颜易老青春不在】的蜜汁感慨,她决定了:
今天下午的娱乐项目,就是给自己画副画像!
主要是她这也没有照相的客观条件。
炭笔是中午烤土豆剩下来现成的,作画区域,在走廊左侧拐角处的墙壁上。
这楼层高差不多得有三米,画这么大一副还挺累人的。
受身高所限,一下午的时间,只够她确定好五官的位置,顺便设计了个自己喜欢的发型——剪是不可能剪了,画出来过个瘾就行。
室内暗下来时,她抄着两只脏手下楼了。
养母女士从窗前挪到了楼梯口,正面无表情的倚在掉了漆的木栏杆上。
“你干什么去了?”
她架着的手臂,像是正端着一只不存在的女士烟,要不去看脸,姿态很有几分妩媚雍容。
玛菲亚心说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啊,疯着疯着居然还换人设了?
主要是该女士平常疯归疯,但疯的一直比较规范。
——她上次疯到中途突然切换人格的时候,东岸那边出现了场规模挺大的海啸。
——上上一次精分没两天,北区囤积的煤油罐,就一口气都给人炸了,大火一直烧到了海面上。
白川玛菲亚探头去看了看窗外明媚的太阳,就很感慨万千。
难得遇上这么好的天气,居然又要死好多人了吗?
不过比起玄学角度来讲可能不久要死的人,她很心累的想,我是不是应该先心疼一下我自己……
“你听不见我在说话吗?!”
养母女士的嗓子早上就给喊劈了,陆陆续续又用了一下午,声音低沉粗粝的像是在拿砂纸刮木柴。
能从人的耳朵一路辣到颅腔里。
但她本人像是完全听不出来一样,兀自沉浸在贵妇人的人设里,继续尖酸刻薄道:“你还真觉得自己有资格叫我母亲吗?”
“我所诞育的后代,从来都是最出色的,”她还熟练的“呸”了一口以示鄙薄,说:“就凭你这么个东西,做女佣都配不上我儿子,你还敢这样……”
“干什么去了赶紧说话!”
比起贵妇人,她这个状态,其实比较接近暴发户家的地主婆。
也不对。
白川玛菲亚内心纠正了一下:比起地主老财的大老婆,她比较像地主老财家的姨太太。
——有种随时随地要把鸡冠子抖起来的艳俗感。
所幸也不是第一次见了,玛菲亚一边吐槽着,一便当机立断抬手,刷刷两下把掌心的黑灰都糊在了脸上。
糊完沿着鬓角以划,拽着耳边的头发挡住大半张脸,熟练的在五秒钟之内,把自己变成了个脏不拉几的瘦猴儿。
“我在打扫。”
愉快的进行了一下午艺术创作的白川玛菲亚小姐,用一种含糊的语气如此说道。
——就她过去总结的经验来看,在这种模式下,假装自己是个女仆,绝对是最安全的!
“……是吗。”
养母女士明显没什么做贵妇使唤人的经验,她只要这样大概配合一下,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演疯女人,自己就会把这场戏杀青了。
“打扫的事情晚点再去做,我要吃饭!”
——看吧,这应该就是最后的台词了。
白川玛菲亚淡定的说:“好呀。”
然后麻溜转身进了厨房。
切人格的时间并不会长久,她原先计算过,大概缓个十分钟,疯女士就会恢复普通的疯癫。
所以虽然取中午剩下的土豆只需要三分钟,她依旧磨够十分钟,才开始决定要不要出去:
主要是不想被对方看到脸。
姨太太模式下的养母女士,攻击欲极端旺盛——她普通发疯时,虽然徒手可以抠墙,但那属于攻击力上的提升,遭殃的只有墙。
但她攻击欲旺盛的时候,目标就变成了【所有长的好看的雌性人类】。
具体到这栋房子里,就是白川玛菲亚。
就那一言不合抠墙玩的指甲,给她抠毁容了简直轻而易举!
这种情况下脸都算是小事了——白川玛菲亚主要是怕她看到自己的脸以后,恶向胆边生,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喉管给她抠断了。
然而这次的恢复时间,比过去要长的多。
她们在整整五个十分钟过去之后,才重新开始吃饭。
等磨蹭完,天都黑的要看不见人脸了。
玛菲亚掐指算了下时间,抄手回了厨房,寻思着先去把绳子找出来,等下给养母女士捆吧捆吧,送她上床睡觉去。
绳子是她另外花钱买的,因为质量上乘,比半个月的伙食费都贵。
但这属于必要支出。
因为养母女士好做噩梦。
——你可以将其简单的理解为另一种形式的发疯,噩的狠了她还会抽抽,并随机选择一个时间段开始梦游。
主要梦游内容是暴起打人。
尤其她梦游时还会开门(清醒的时候是不会的),一言不合能游出去三条街口,途中随意选择一位偶遇的路人,二话不说上去就打。
这里头也有叫她直接打死了的。
事实上,养母女士上一个梦游打死的,就是白川玛菲亚那个原本住在三条街口外,倒霉催的亲爹。
当时的状况可以说是非常危急了:
因为倒霉催亲爹他是个酒鬼,撒起酒疯来,和正统蛇精病不相上下,论战斗力,可能还更高一点——他毕竟也算是个彪形大汉——属于单手就能把白川玛菲亚掐着脖子拎起来的体格水平。
小臂但凡用点力,就可以像砸铁饼一样,轻松将她砸在墙上。
要不是养母女士偶然梦游到此,先发制人,原地打爆了倒霉催亲爹的脑壳,那么一下秒会爆掉的,应该就是将要被用作砸墙道具的,白川玛菲亚本人了。
这么说来,属性为【疯女人】的养母女士,其实是她“救命恩人”和“杀父仇人”的结合体。
不过从【倒霉催亲爹】这个代号,大概就可以看出来,他在玛菲亚心里的地位,基本和楼上那个缺角水龙头是一样的。
所以“杀父”什么的,根本谈不上仇,还是恩人占的比重大一点。
于是白川玛菲亚兢兢业业的给疯女士捆成一条人棍,然后给她盖了个还算干净的被单,并且手动帮她闭上了眼睛。
——就是敛容师给死不瞑目的尸体合上眼睛的那种动作。
疯女士她毕竟好大的一个人,净身高很可能接近一米八了,光骨头架子都比玛菲亚重,就算不会反抗,捆她也是个力气活。
真是好累啊……
她气喘吁吁的叹了口气,心说当年被送到亲爹身边,满以为要过好日子了,结果亲爹是个那样式儿的神经病。
所幸神经了没两个月,就被后头这个更神经的疯女人爆头了。
说起来,玛菲亚给床上僵尸一样的女人理了理打结的头发:她的前后两任养母,其实都是美女,看情况还大概率都受过情伤,都活的穷且窘迫——前头那个虽然不疯,但她有个巨烦人的小儿子在。
两相对比,麻烦程度将将打平。
所以对白川玛菲亚来说,她只是空间上从法国平移到了意大利,生活水平未发生多么明显的掉落。
“睡觉去吧。”
她自己对自己嘱咐了一句。
“好啊,”她又自己回答说:“晚安啦。”
一夜无梦。
在一个不用上学也不用上班的地方,起床时间其实很弹性,但白川玛菲亚基本不会晚起,时间差不多了就得下楼,无论如何,得把疯女士身上的绳子给解了先。
这几天大概真的是什么特殊的好日子,养母女士发疯时的人设切换的格外频繁——白川玛菲亚坐在地上收拾绳子的时候,床上女人的眼角,突然就流下了两行清泪。
“啊。”
玛菲亚身手敏捷的把绳子扔到一边,下一秒,她就被该女士干瘦的胳膊,直直拽进了一个并不温暖的怀抱里。
“我可怜的孩子啊……”
哭起来声音更难听了呢:“妈妈。”
“妈妈”哀怨的吸了吸鼻子,俨然一个自怨自艾的深闺孤寡老母亲,言语间全是殷切的期盼。
主要期盼对象,还是前头出场过一次的那个“兄长大人”。
也就是她所谓的“儿子”。
主旨是【我可怜的孩子啊,等你哥哥来接我们了,一定会让你过好日子的】。
白川玛菲亚淡定捧哏,熟练的在哭声停顿的间隙里答一句:“是呀。”
她一直怀疑,眼前这位疯女士,曾经当过黑|帮老大的情妇,
因为【白川】这个姓,是她擅自从酒鬼亲爹尸体的手臂上一行罗马音纹身上摘下来用的,到底属不属于帮她混血的另一半亲妈,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玛菲亚这个名字,是疯女人执意要起的。
所谓【玛菲亚】,其实就是黑手党。
这个词,源自于大概七百年前的西西里起义,本质上,是最初黑手党们遵循的一句口号的字母缩写。
从这个角度看,她的名字,其实就是类似于【为革|命保护视力,眼保健操现在开始】这样式儿的一句话。
但回归本质,它现在是个很单纯的名词。
一个在搜索引擎里用音译打出来,搜索结果都能直接等同于“黑|社会”的,象征性强于一切的专有名词。
鉴于她现在生活的地方就在西西里,白川玛菲亚的名字从这个角度等量代换一下——大概类似于在背景为慈禧太后还活着的清宫戏里,给自己起了个名叫爱新觉罗·老佛爷。
简直是活腻了。
可怜她当时年少无知,在疯女士殷殷切切的疯话中,认下了这么作死个大名。
“你就应该叫这个名字的。”
曾经的养母女士,疯的还比较温柔,笑起来简直柔情蜜意。
“你是我的女儿,就是你兄长的妹妹,在这个世界上,再没人比你更合适这个名字了!”
哪怕现在再去回忆一番,她那时的情态语气,也并不像是在说假话。
那甚至都不太像是说糊话了。
所以玛菲亚一直猜测,她年轻时,大概当过哪个黑手党家族老大的情|妇。
不过疯女士当初生的,应该是个女儿——
正是因为孩子的性别,不符合对方对于继承人的期待,于是她本人没能成功转正,孩子也就没活下来,最后干脆直接疯了
——所以两年前,她才会因为移情,收养(其实是直接从杀人现场带走了)玛菲亚,然后在自己营造出的幻想世界中,日复一日的哔哔自己那个“注定要继承一切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