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贵姓乔。”
“乔姑娘。听说你要买我家店?还一出手便是两千两。”
“您就说您卖不卖吧?两千两也不少了,就您这破店……”说着,忍冬抬起头来,看了看四下里的装饰,啧啧感叹。
曹寅也不恼怒,呷了一口茶,心里算得清清楚楚,笑道:“乔姑娘,我知道这几日都在盛传一位姓岳的先生,出手阔绰又快,一夜之间门就收了南城和西城多家布庄,可我这铺子是我额娘的嫁妆铺子,原本是要给我姐姐的。我姐姐远嫁徽州,这铺子才暂时由我替她打理。若要卖,我是舍不得。”
掌柜听得叹为观止,少爷这扯谎的能力可真是炉火纯青啊!这店也就才开三年,而且老爷就一位公子,哪有什么女儿?
“呀,原来是这样。”忍冬故作为难,“可我东家交代了,让我务必把德胜门这一带的布庄都收了,尤其是并排这几家,这样才显得气势大,好把鳌拜家的压下去。”
曹寅感到发笑,“敢问您家主子到底什么来头?也敢和鳌中堂叫板?”外地来的,别是不知天高地厚吧!
“那你别管了。你就说你如何才能同意?”
曹寅摇摇头,斩钉截铁道:“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忍冬起身,笑道:“那我便告辞了,您就等着您家店被拆吧。”
掌柜的忍不住替自己少东家争脸,“嘿,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您也可着京城去打听打听,我们家东家、少东家那可是替谁当差的!”
曹寅面色难看,心里也很是难过,制止掌柜的道:“金叔,那岳先生不会善罢甘休的。没听说么,连鳌拜都不怕。”他也心里稀奇上了,都说江南富庶,有些大户富可敌国。原本只是听听,眼下真见识了,心里愈发向往江南之地。皇上曾说,以后有机会放他去江南历练一番,也不知道这话还算不算数了。
掌柜的劝道:“要不,您进宫去求求皇上?让他替您做主?”
曹寅摇了摇头,“皇上日理万机,公私分明的很。不会为我这点小事,用皇权去弹压普通百姓。我故意的,做生意就得讨价还价,看我不好好宰那个岳先生一刀!”
又过了一日,一大清早,便有一辆马车等在罗衣坊门口
掌柜的以为自己眼花了,未见到昨日那位乔姑娘,却是她家的随从,恭敬递上来一张拜帖,“我家小姐在正阳门八方食府雅间门聚仙阁,静候曹少爷一去,带了岳先生的话。”
方到辰时,旁的酒楼才刚刚开门营业,八方食府已然热闹起来了。曹寅听说过,这八方食府夜也无禁,宵禁后也敢偷偷点灯,彻夜无眠。顺天府知道背后的东家是鳌拜,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得见,果然非同一般,唱曲歌舞宛如仙乐。
曹寅爱听昆曲、爱看戏,楼下有人正唱着贵妃醉酒,若非有正事要谈,他当真想停下来去好好听听。
聚仙阁里,坐着的正是昨日那位姑娘。一进门,曹寅笑道:“呦,不是扬言要砸了我家店么?怎么又来请我喝茶??”
忍冬恭恭敬敬起身对曹寅行礼,“少爷,昨日是我失礼。我将您的话带到我家主人处,岳先生说,您是位孝子,又对长姐有情有义,既然是您家额娘的嫁妆铺子,我们也不好横刀夺爱。不过您那位置的确极好,招牌和店您拿走,另择一地方可好?”
曹寅一口回绝,“不行!地契也是我额娘的嫁妆。我是不会搬走的。”
忍冬微微颔首,“岳先生也料到了。他让我转告您,若是不让您搬走,入您店的股呢?这样店和地契还是您的,店名儿换成云绣阁,如何?”
曹寅心里一把算盘迅速噼里啪啦地拨动开了,这里头有油水赚啊!早知道这岳先生如此心软,就把自己说得惨些了!
曹寅掩面,这就落下泪来,“唉,乔姑娘你不知,这招牌乃是老字号,也是我额娘从我玛父手里接过来的,实在是不能改啊!”
一旁掌柜的听了差点笑出声儿,心道:您可真是扯谎不眨眼。
忍冬在他没看见处,翻了个白眼,这位曹寅少爷家的底细,小姐早就打听清楚了,这店压根就没开几年,什么祖传的嫁妆铺子,真当她们是外地人好糊弄!
“少爷,我家岳先生也是爽快人。来前他交代了,您哪也别太贪心了,开个价痛快些。”
曹寅一掌拍在桌子上,朝上提溜了一下袖子,“好!昨儿说两千两,这是店面和里头货品的价儿;招牌和地儿,得另算。”
饶是提前被小姐告知过,忍冬也气不打一处来,这人也太精明了!“你这店值这么多么?”
曹寅神秘笑笑,“值不值的不在于我,在于您家先生。岳先生收了这么多店到底图什么,我不管,我也不多过问。给这个数,我走人;不给么,让我多占几股。您这儿一看就是要做大生意的。”
忍冬弯了弯嘴角,鱼儿果真上钩了。
“您眼光真好,我们收了那么多家,各家都支撑不下去了,急着托手。其实他们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看跟您投缘,悄悄跟您说一句,朝廷在查江宁织造府。”
曹寅心直跳,连他都不甚清楚,她们怎么清楚?难不成真是大有来头?
“要不您跟着再投些钱?我保管您赚翻一番。”
曹寅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嗓子也觉得干涩,眼前的豌豆黄像一个个金元宝映入眼帘。
“可我没那么多银子。”
忍冬打量他一眼,“那我们可等不起,您就玩玩儿吧,少赚些也行了。”
不行!
曹寅“蹭”地站了起来,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他去借!
“乔姑娘,可否再给曹某两日时间门?不,一日便可。”
忍冬淡淡笑了笑,“好。我便去同我家先生说说。”
鸦儿胡同里,纳兰容若正在家中作画,听闻曹寅来寻,还是跟他借钱,颇为扫兴,“啧,我这儿画着,你一来,还提钱,意境全没了。你也知道,我阿玛在内务府,又不是鳌拜,又不是佟国舅;我这好酒好琴棋书画、游山玩水的,开支也大。”
曹寅没好气拱拱手,“回见了您!”
容若冲他的背影唤道:“你这火急火燎的,不会被骗吧?”
隔壁户部尚书家,马齐正在走廊底下逗新买来的鹦鹉,听了曹寅的开口,挑了挑眉,“怎么一个个的都来借钱?”
曹寅惊讶,“还有谁?”
马齐忙改口,“哦,没什么,一亲戚。怎么了?布庄生意不好做?”
“甭问,有没有一万两吧?”
“没有!”
见曹寅哭丧着脸,马齐急切道:“真没有,你来迟了,早一个月我准借给你。”
借了一圈,只零星凑到不到两千两。曹寅垂头丧气,却又不甘心放过大好机会。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可他是个财迷性子,牙一咬,脚一跺,还有一个人!一准儿能帮上!
到西暖阁的时候,皇上手里正拿着一本《孙膑兵法》。
“一万两?”玄烨仔细打量上曹寅,不像得了失心疯的样子啊!“你在跟朕开口借银子?”
曹寅低着头道:“您不是有内帑么?”
内帑是皇帝的私库,主要由内务府赚这笔银子,用以宫里皇家一应开销,太后和妃嫔也都是有月钱的。如今后宫只有一位皇后,没有其他娘娘,开销可真不算大。
“朕知道你是钱串子脑袋,可没想到心也是钱串的,打主意打到朕的头上。要不把你这颗头砍了,看看能当多少?”玄烨恨不得将手里的书飞出去砸曹寅头上。
“皇上,京城来一个江南大富商,姓岳,收了好多布庄,说要跟鳌拜打擂台。奴才想参那边的股,瞧着有内幕的信儿,那边跟奴才说,知道朝廷正在查江南织造刘德彪的事儿,还说鳌拜家离倒霉不远了。”
玄烨蓦地看向曹寅,目光清寒,这事情并无旁人知晓,连叶克苏也是静悄悄去的苏州和金陵,那个姓岳的怎么知道?
半晌,玄烨对曹寅道:“去叫明珠来,从朕内帑支三万两银子。”他淡淡瞥了曹寅一眼,“事成赚钱归朕,若是事败……”
“把奴才头拧下来当球儿踢!”
忍冬送银票和官府过户的印契过来时,挽月正在挑选明日进宫选伴读的衣裳和首饰。
忍冬手微微颤抖道:“那姓曹的有钱傻少爷,后又找来个大东家,是位姓叶的娘子。”
“噗嗤!”一声,挽月没掌住嘴里的一口茶,全都喷了出来,“叶……叶娘子?”:,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