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二章 瓷器。

贺麒麟视线扫过小孩,片刻后道,“午间绣的衣服,绣得很好。栩栩如生,朕很喜欢,都回去歇息罢。”

贺饮饮早先便注意到了酒酒窘迫的情况,这时候母亲的夸赞让他克服了平日的畏惧,立刻就站起来说,“小老虎服和小豹子服都是小七弟弟绣的,小七弟弟绣的可好了。”

贺微微贺醺醺也都重重点头,“是小七弟弟绣的。”

贺麒麟:“绣得很好。”

贺酒潮热到已经爪在一起没办法张开的手渐渐恢复了,差点没吹出鼻涕泡,努力憋住了不泪奔,被文灵姐姐示意,这才知道自己要起身说话。

努力克制了,声音还是带着鼻音,“娘亲喜欢就好,酒酒会继续努力的。”

真的,努力做会让妈妈骄傲的女儿。

小孩眼里都是泪,不过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河,山蓝松了口气,陛下自是洞察人心的,但会关注到小孩的窘境,是他没想到的。

且虽只是淡淡一言,但其中安抚的意思,已经是奇观了。

山蓝不由多看了几眼小七殿下,小孩子大约刚从窘境里被拉出来,依然泪眼汪汪的,眼睛却有了亮光,也不像刚才样缩着肩膀了。

捧着两只小手,小小的一只,因着粉雕玉琢,确实是十分惹人怜爱。

可小五殿下惯常会撒娇,也从未见陛下有过什么特别的对待啊,陛下通常是面无表情的,导致小五殿下在陛下面前,也不敢说那些个乖巧的俏皮话。

这段时间真是非常奇怪。

小殿下们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正兴奋着,小声地说着话,山蓝猜是到陛下的极限了,赶忙让侍从领着小殿下们回去休息。

等营帐里安静下来,山蓝才趁机提了提,“陛下,小七殿下快三岁了,大殿下二殿下这个年纪,已是在学堂里一年了,可否要给小七殿下寻一下老师。”

却未得天子应答,抬眸看时,见陛下正筹算税课,便也噤声,拨亮了灯火,悄然退出去了。

贺酒回了酒酒营,扑到榻上,眼泪就憋不住了,脑袋埋在被褥里,无声哭了一会儿,才慢慢缓解了哥哥弟弟们表演时自己一无是处的恐惧窘迫,还有被妈妈夸赞绣得好时的欢欣快乐。

又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学习一样才艺,不会就学,学会一样才艺,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文灵在中帐里时,也倍感煎熬,毕竟她是酒酒宫的人,也亏得小殿下先前绣了小虎服,还给陛下看见了,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以后有什么国宴,小殿下肯定是要参加的呀。

文灵叹气,把案桌上的茶壶,茶盏全部收起来,换上午间少府司新送来的用具,瓷白的杯盏在灯火下光泽剔透,质地细腻,外围绘制兰花,精致又漂亮。

一整套的用具换到案桌上,灯火下漂亮得似玉一般。

文洋惊叹,要拿起来细看,文灵忙叮嘱,“这可是从雍国买来的瓷器,贵得很,跟玉一样容易碎,你小心些,别摔到了。”

贺酒还在努力振作,听到文灵姐姐的话,怔了怔,从榻上爬起来,胡乱擦了把脸,走到外间。

案桌上摆放着一整套的茶壶杯盏,有青瓷和白瓷两种,烧有花釉。

对于后世人来说,瓷器自然不算金贵,家家户户都有,但妈妈的朝代,确实还没有这样细腻的瓷品。

文灵见小殿下脸上还有泪痕,忙把瓷杯放进小殿下手里,“听说这瓷器烧制不易,在雍国那边也金贵得很,小殿下看看。”

贺酒知道仙女妈妈肯定派人去学了,或者是像缫丝车一样,招募大量的匠人来改进,但总没有她画下来写下来快。

把工艺图给了妈妈,就不用跟大雍人买了,能节省下妈妈很多钱。

贺酒把瓷杯放好,先回内帐,坐下来回忆看过的相关书籍。

到文灵姐姐催她睡觉,躺到床上,抱着妈妈的衣服,也根本睡不着,想把小老虎服给妈妈。

可是小老虎服已经穿过了,要洗干净再给妈妈,现在已经很晚了,大家都已经睡下了,她要是起来洗衣服,肯定会把大家都吵醒。

贺酒躺着,数着时间,还是睡不着,确认自己需要要再看一眼妈妈才能睡着。

贺酒忍耐了一会儿,努力睡还是不行,挣出小白团,下了床榻,出了酒酒营,钻进仙女妈妈的营帐。

妈妈还没有睡,不过不在御桌,而是只穿了中衣,半靠在榻上,手里握着一卷书卷,偶尔翻动。

灯火映照着仙女妈妈的容颜,融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落在妈妈瓷白的肌肤上,美得如梦似幻。

慌乱,四处不着边的心脏就渐渐安定安稳了。

贺酒看了一会儿,察觉到营帐里有丝丝凉风,哒哒跑到榻前,想要拉被子给妈妈盖好,又忍住,在营帐里循着风,感知着。

找到风是从右手边帘缝里吹进来的,就幻想自己变长条,堵住窗口漏风的缝隙。

贺酒把漏风的地方堵住,探出火柴棍试了试没有风,安心地待着,只光看着妈妈,就觉得好幸福。

她一点不觉得冷,但妈妈好像是要睡了,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赤脚,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柄折扇,轻轻煽动着。

贺酒呜呼了一声,从缝隙里出来,又瘫成团下去,不挡着风口,果然没一会儿仙女妈妈就不煽扇子了。

原来妈妈是热了。

好想去妈妈榻上,就挨着妈妈就好。

但一直这样跟着妈妈,如果妈妈知道,肯定会觉得很恐怖。

眼泪就又想冒出来了。

贺酒努力忍住,远远退开,就在屏风下的角落里趴下,棉花枕在火柴棍上,就这一晚,以后都克制住自己,不这样了。

贺酒揉揉眼睛,在心里呼呼着,趴下来看妈妈看书,心里涌上了温暖安定,又暗暗发了誓,在有生之年,一定要学会一样才艺,勇敢的表演给妈妈看,不然死不瞑目。

时间缓慢流淌,一室安宁,蓬松雪白的棉花团安安静静的,清亮清澈的眼睛缓缓闭上,陷入了沉睡。

却并没有消失。

贺麒麟收了书卷,搁到榻前案桌上,挥袖灭了两盏灯,拉过被子盖好,阖目躺下,却是没有了睡意。

也许是因为许久不曾与人共室共眠,也许是因为这寝帐有无法无视的存在,贺麒麟躺着一动不动,数着时间过去两刻钟,抬手摘了夜明珠上笼着的布罩。

那与幼年冬瓜差不多大的棉花团,依旧团在屏风木脚下,大约有些冷,团得很紧,往屏风角落里缩。

贺麒麟看了片刻,起身下了榻,走至屏风前,缓缓蹲下,看了一会儿,探手,先拉了拉那树枝状的手,她只轻轻一拉,未等她感知那木枝的质感,那木枝状的手臂竟被她拉下来了。

贺麒麟后退一步,木枝掉在地上,旋即消散,小白团上的手臂却再没长回来。

贺麒麟掠出中帐,掠进酒酒营,看小孩躺在榻上睡得熟,手臂也还在,指尖压了压眉心,掠回中帐,那团棉花依旧团在屏风脚。

风吹动,白团往里缩了缩,团得更紧。

贺麒麟探手,将棉花团抄进手心,并没有什么重量,好似上等的棉花,洁白,干净,蓬松。

大约感知到了手心的温度,团起来的样子稍微松散了些,显得扁了一些,有些惬意的样子。

贺麒麟看了半响,就这么抄着手,回了榻上。

御榻宽敞,倒不存在放不下这丁点东西,贺麒麟将白团放在了身侧三尺远的地方。

中间放着折扇,便是有异端,也可一击杀之。

贺麒麟阖眼,算着国库里今秋税课收入与支出,渐渐的亦陷入沉眠,只到底不比寻常,手臂被触碰后,霎时便醒了。

小白团挨着她手臂,睡得正香,贺麒麟看了半响,估算这般睡梦中翻身把对方压扁的可能。

不知压扁还能不会恢复。

寅时已到,再有一个时辰,便要去武场,贺麒麟便也未再睡,点了两盏灯,翻看雍靖两国斥候暗探送来的地州志。

直至天际泛白,身侧方有了动静,先是在被子里拱,接着瞎地一声,像荷叶上受惊的青蛙一样,猛地弹跳起来,粘在了床帐壁侧上,扒拉着慌乱地四下看,简直像只六神无主的地鼠。

贺麒麟握拳到唇边,轻咳了一声,翻动了两页书册。

贺酒几乎是一下子就弹射到了床下,又慌乱地跳上床榻,偷看着仙女妈妈侧颜,见仙女妈妈没有察觉,这才小心地探出脚,把自己躺出来的,凹陷下去的窝抹平。

天呐天呐,昨晚她明明就趴在屏风下面睡觉的,难道她是因为太想亲近妈妈,太想和仙女妈妈一起睡,所以睡梦中跳上了仙女妈妈的床么?

呜呜呜,梦游的自己胆子真大,要是清醒的自己,真是借一百个胆都不敢,盖着的还是仙女妈妈的龙袍!

这么幸福的时刻,她竟然睡得死死的,一点也没感觉到,不但睡了仙女妈妈的龙榻,还睡在距离仙女妈妈不足10cm的地方,在仙女妈妈的气息里入眠,甚至躺在了仙女妈妈躺过的地方。

好快乐!

灵魂像是螺旋上升,被晒在了彩虹底下一样。

呜呜呜,这偷来的幸福,真是该死的甜美!

现在快到仙女妈妈起床的时间了,她以前在中正楼外面守过,仙女妈妈一般寅时就会起床,先会去武场练武功。

她也要去努力了。

一边学新字,一边绘画工艺,需要一点时间,还要计划好,学习写文章作诗,琴棋书画也要学——至少先挑选一样学。

贺酒最后看妈妈一眼,打算把起床未梳洗的妈妈的样子记下来,这样等学会画画,就把妈妈绘下来,和妈妈上朝的样子,骑马的样子,批阅奏疏的样子一起编在一起,做成小册子,随身携带,这样就像一本相册,想妈妈了就可以拿出来看看。

贺酒幻想着,眼冒星星,靠着边走,尽量放轻自己的体重,不给妈妈柔软的被子留下痕迹,否则以仙女妈妈的厉害,肯定要发现异常。

走到榻边,看见仙女妈妈握着书卷的手指,是那样的修长美丽,不由自主就停住了脚步,来都来了,榻也上了,要不要趁机亲一下仙女妈妈的手背。

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胆子敢上妈妈的榻。

轻轻触碰手臂很正常,挤地铁也会触碰到,但亲吻不一样……

贺酒停了片刻,最终还是不敢,看天已经亮了,只好轻轻跳下床,在床边停了停,握紧拳,鼓足勇气,嘴唇张了几次,话没出口,脸色已经爆红。

“妈妈,我爱你。”

虽然知道妈妈听不见,不可能听见,但贺酒还是脑壳冒烟,并不敢再看仙女妈妈,一阵风卷出了营帐,冲回了自己的营帐!

说出来了!

第一次见面就想说的话!哪怕只是精神体,但她已经迈出了这么重要的一步!距离真正告白的那天,也就不远了!

贺酒激动兴奋,起床后活力满满,先取出自己的日记本,记录下美好的夜晚,忍不住连续写了好几遍妈妈我爱你,越写越激动,强制告诉自己要学习了,才停下来,深吸口气,开始画瓷器的工艺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