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皇子,一心想要走,少府丞说干了口水,禁军统领元呺也劝,劝不动,便也拦不住他,只得派人去寻山蓝,又安排了禁军侍从,先护送四皇子殿下回去。
侍从萧无苦着脸,“那国主怎么办。”
贺白白看了看山林,“我已经用行动证明,不用轻功,也能不沾湿鞋底过河去,爹爹没有理由在拦我。”
萧无便感受到了与流火一样的凝噎,不沾湿鞋底,但有可能会摔成两截吗?
但也知道多说没有用,四殿下平时话不多,但脾气倔,劝也是没有用的,只不断用目光看向三殿下,期望三殿下能劝劝。
贺煎煎:“你是四弟的侍从,不是萧叔叔的侍从,应当坚定地支持四弟,你看流火,就从不对我说不。”
萧无跟流火同时抽了抽嘴角,无语至极。
再说三殿下巴不得天下的孩子都不上学,又哪里会帮忙劝四殿下。
贺白白东西本就不多,重要的都是些他带来的机扩,这会儿走到枣红马旁,临走想起来,朝禁军统领元呺拜托了一声,“请将军给我爹爹送把伞,免得他淋雨生病了,谢谢了。”
说完,拍马走了。
元呺哑口无言,也不知四殿下这算不算孝顺。
贺酒笨嘴拙舌,几次想劝,都因为酝酿时间太长,错失了机会,看四皇兄当真骑马走了,心里忐忑不安,等傍晚用膳的时候,听见营帐外萧爸爸暴喝问四皇兄去哪里了,她几乎要被吓死了。
谢怀砚朝局促不安的小孩温声问,“小七你愿不愿意读书习字,愿意的话,可以拜我为师,日后我教你。”
贺煎煎先高兴地扬了扬手里的羊肉串,“以后教弟弟,就不会撵着教我了。”
贺酒当然想学,她在后世学的知识跟这里不一样,到现在她都还是半文盲,像经常跟着三皇兄的卢晟,齐修他们,都是三四岁就开始作诗了。
她对诗词歌赋可谓是一窍不通,这里也有很多古籍是她没学过的,听说仙女妈妈都读过,她就想学。
可她只能活到六岁,就像仙女妈妈说的,无论教她什么,都是浪费,谢叔叔费心教她读书,都是白费心血。
贺酒给谢叔叔道谢,摇头拒绝了,光是能读会写的话,她可以自学。
想着晚上的计划,有些发闷的心情又渐渐好了起来,听萧爸爸在外面谁帮四皇兄搬走石块的,声音发沉,她害怕,最后还是走出去了。
她觉得四皇兄应该听萧爸爸的话,但是又觉得四皇兄想精研物理学也很好。
所以现在分不清楚谁对谁错,连替自己争取的根基都找不到。
贺酒忐忑地道歉,“对不起,萧爹爹。”
萧凛:“……”
“没关系,贺白白不服管教,也不是一天两天,他性子倔,小七不帮他起来,他能跪一夜,腿也废了。”
元呺看得哑口无言,萧国主声音不可谓不算温和,大约是担心过于伟岸的身形给小孩造成压力,甚至还在小孩面前半蹲下来了。
刚才脸色阴沉目光阴鸷山雨欲来的模样呢。
不过小七殿下格外乖巧软糯,喊他元叔叔的时候,他也是想蹲下来跟他用叠字说话的。
更不要说,还喊对方爹爹。
萧凛想给小七看看根骨,小孩看起来比其它几个小崽子瘦小很多,练武可以强身健体,却被小孩身旁的嬷嬷拦住了。
萧凛目光微寒,“本王给小七看看,他适合什么样的武功。”
李固后脊梁骨发凉,讪笑着行礼,“多谢萧国主,先前已经请陈神医看过,小七殿下福薄,并没有武学根基。”
萧凛诧异蹙眉,“怎么会——”
李固不敢再停留,屈膝服了服,抱起小殿下,示意文灵快些走,带小殿下回酒酒营了。
回营后贺酒被带着去洗漱,洗完就坐在榻边的小木桌旁写字,听着文灵姐姐责备李固阿姨刚才不应该说得那样直白,心脏不由也闷痛起来。
一千个人里面有一个人会拥有武学根基,但哥哥弟弟们都有,只有她没有。
文灵端着灯火进来,见小殿下又在写‘日记’,不过写字速度比平时慢很多,知道肯定是把李嬷嬷的话听进去了,想着怎么逗小殿下开心,听得外头有行礼问安声,忙道,“陛下回来了,小殿下快来看看。”
贺酒眼睛亮了亮,跑到帘幕边,看仙女妈妈进了营帐,过了一会儿宫女姐姐也退出来,再没有人进去,顿时在心里呜呼了一声,妈妈忙完了。
贺酒就忘了刚才的事了,重新洗漱好躺到榻上,等李固阿姨文灵姐姐都歇息下了,立时挣出小白团,出了酒酒营,从被微风吹开的帘幕下钻进去。
妈妈正在营帐中央的案桌前,提笔写字,也许是在批阅奏疏。
营帐很大,被水墨屏风将营帐分成了前帐后帐,屏风上绣着江山舆图,广袤的大魏土地外,另有淡色的雍、靖两国的舆图。
前帐里并没有什么摆件饰品,显得空旷宽敞,左侧靠边的地方放着剑架,挂着一把长弓。
贺酒知道这把弓,轩辕弓,雕翎箭,是妈妈常用的弓。
弓身是玄黑色,月光洒在上面,泛出锋锐,沉冷又威风。
昨晚上妈妈肯定就是用这张弓狩猎。
贺酒捧着手看了一会儿,爬上剑架,火柴棍的手抱住弓身,脑袋贴着长弓,惬意地长叹一声,妈妈的手紧握过这张弓,就等同于是摸过她的脑袋了。
贺酒抱了好一会儿,缓缓支起棉花团脑袋,脸红了红,虽然知道没有人能看得见自己,还是四下张望了一下,最后缓缓凑过去,爆红着脸在长弓上亲了亲。
亲完整个散架,火柴棍抱不住长弓,一整只滑下了剑架,瘫在地上好一会儿,听到仙女妈妈的翻书声,又爬起来,跑到案桌边,顺着桌腿爬上了案桌,蹲在油灯下,看仙女妈妈的容颜。
一夜没有睡,仙女妈妈还是这样美丽。
看见身边放着的竹简,知道是仙女妈妈刚刚拿过的,红着脸凑过去亲了亲,知道这等同于亲了仙女妈妈的手心,激动得原地蹦跳。
见仙女妈妈放下了朱笔,也过去亲亲,激动得扭来扭去,因为朱笔上还带着仙女妈妈淡淡的香气和体温。
就是不知道仙女妈妈正看着的文简上写着什么,仙女妈妈绝美的面容上竟然有些古怪的神情,似乎正极力控制着不发出声音,呼吸吹动得滑落耳侧的发丝有点乱了。
难道是大臣叔叔阿姨们写了什么奇怪的事么?
贺酒好奇地探了探脑袋,但是她还没有完全学会这里的文字,只大概能看出是国库钱粮的数据。
她探着棉花团的脑袋,越够越远,棉花团的下方蹭到了仙女妈妈的手,贺酒很想就这样搭上去,然后像电视里的骑士一样,在仙女妈妈美丽无暇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但还是用上所有的自制力,控制住了。
亲一亲仙女妈妈手腕放过的案桌就可以了。
贺酒脸红红,安静地蹲在仙女妈妈手臂旁,默默陪仙女妈妈办公,想亲妈妈的念头一冒起来,就亲亲被仙女妈妈握过的笔,欢欣快乐,手舞足蹈。
仙女妈妈却似乎并不打算处理政事到太晚,搁下了狼毫朱笔,不等她去抱抱,竟是将所有的笔墨都收到了案桌底下的格子里,起身去了后帐。
贺酒跟下了案桌,只不过还没等她跟进去,仙女妈妈又折回来了,接着竟是唤了山蓝叔叔进来,“你去把……饮酒至微醺抱来主帐。”
山蓝吃惊,小眼睛瞪成了小鹿眼,他就说陛下今晚怎么这么早就要沐浴歇息了。
最近陛下好生奇怪,先前说让准备些街上的小食,后头又抱了小七殿下,现在都要特意把小殿下们唤来身边了。
不过为了防止陛下是一时心血来潮,他转身快步出了营帐,扬着拂尘喊,“陛下让小皇子殿下们到主帐歇息,小殿下们都歇息了吗,快出来!”
贺酒吓了一跳,几乎是立时蹦起来,窜出营帐往酒酒营去了,得快点回去,要是山蓝叔叔误以为她睡着了,不抱她过来,那就错过了跟仙女妈妈一起睡的机会了!
白色的小棉花团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哒哒哒跑了。
贺麒麟视线扫过剑架上的长弓,眸中闪过些困惑恼火,手指压了压眉心,吩咐云锦,“先让他们在帐外等着,待朕沐浴更衣完再进来。”
云锦行礼应下,过了不到两刻钟,小殿下们被侍从牵到了主帐外,都生得跟小仙童似的,现在乖乖排队等着,看得云锦头都有些晕眩了。
除了大殿下,已经不在营地的四殿下,其余三位殿下也都出来了。
小五殿下脑袋扎进了裴小公子怀里,不说话,但大约是哭了,裴小公子正安慰。
二殿下神情有些黯然,不一会儿回自己的营帐了。
三殿下跑过来,大约知道陛下耳力非凡,并不敢咋呼,只手舞足蹈的比划,又很快被谢家家主叫回去。
山蓝乐呵呵准备了些小孩子喜欢吃的点心,小案桌就安置在御桌下首左右两排,等陛下自后帐出来,便招呼小殿下们按顺序坐下。
只不过陛下把孩子们叫来了,却只顾着在那儿批阅奏疏,压根也没有关心过问的意思。
山蓝揣摩圣意,斟酌了片刻,笑呵呵地招呼小殿下们,“是今儿个有雍国的坏人,想伤小殿下们,陛下担心小殿下们受惊了,吩咐奴婢准备下这些点心,给小殿下们压压惊。”
说完,便见小殿下们一双双眼睛都亮起来,可见的开心了。
山蓝笑眯眯的,今日经略官田英章与鸿胪寺官员趁机往雍国发了一份国书,力叱雍国使臣误伤大魏皇子的事,趁机把购买雍国瓷器的价钱往下压了一大半,武课考校后就有了结果。
这可是个好消息,陛下心情想必也不错,山蓝试探着道,“听说小殿下们学了不少才艺,不如就给陛下展示一下?”
贺麒麟或可或无地颔首,有些声音动静也无妨,只要不是她实在无法凝神无视的。
山蓝即惊喜又吃惊,往常陛下是最不耐看什么才艺表演的,但能让陛下与小殿下们多相处的机会不多,他也顾不上多想,立时便让侍从们去准备了。
唯有小七殿下的侍从文灵有些无措,正蹲下来小声跟小七殿下商量。
山蓝就有些后悔,小七殿下不同其他几位殿下,没有父亲,也没有老师,一直是奴仆带着,哪里会什么才艺,他刚才一时高兴,没有思虑周全。
可这会儿也没法反悔了。
贺酒急到手心冒汗,她根本没有才艺,就算是唱歌,也只会国歌,如果她对着妈妈唱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那肯定会被当成神经病的。
而且,她根本没有能力表演,混在很多人里滥竽充数勉强还能坚持,如果是单独一个人,她一定会闹出比在台阶上摔倒更丑,更让人哄堂大笑一百倍的笑话。
可是哥哥弟弟们都好优秀,笛子,箫,琴,武术。
她什么也不会。
妈妈的孩子都很优秀,为什么她这么糟糕差劲,身体不好,性格也不好,没有武学天赋,什么也不会。
六皇兄、九弟弟吹的曲子,她这个门外汉听着都觉得好听。
到小八弟弟弹奏的曲子,十弟弟表演的武术的时候,她压根就没有精力去听去看了,只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又很漫长,每一秒钟都像在油锅里煎炸一样。
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所有人都不要注意到她,尤其是妈妈,这时候千万不要注意到有她这样一个垃圾又废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