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下 酒中决意钟理听命 月下谈心桂英屈服

老马的晚年生活 白石龙 3354 字 11个月前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个研究生毕业的、文学专业的、当过多年老师的……来……来我们超市……应聘后勤主管?随便问问哈!”一个五十多岁的卷发大姐捧着何致远的简历,不好意思地询问。

“呵呵……主要是因为孩子。生二胎的时候我老婆体不好,家里没亲戚帮衬,所以我辞了工作自己照顾。小孩出生后我人工资高、工作也忙,这几年一直是我在照顾两个孩子。九月份我女儿上中班了,基本不用太心,恰好我丈人来深圳了,现在是他在照顾孩子,所以……我这才有空子重新出来工作。周经理你也能理解,我这个年纪不好找,重新回学校也不好进,所以想着在家门口找个工作,还能……”

“哦,这样子啊!其实,我们是一个小区的——我也住在金华福地,所以看到你不由地格外注意。你的条件我觉得可以,不过还要让上面的领导再看一看,如果有消息的话,我会联系你的……”

“哎呦!你这样子咋见人呢?”老马俯望漾漾,竟看到了七八分桂英小时候那虎头虎脑的气质,忽然大笑起来。

“臭死啦!我不要!”漾漾隔着一米半大声宣誓底线。

“你这毛太乱啦!爷给你顺溜顺溜!”老马伸出两掌唾沫对漾漾说。

“嗯嗯嗯……”漾漾觉察不舒服,如被抓住的猫一样用力地挣脱起来。

一切都很顺利,出了小区上了马路老马才觉察没给孩子梳头发。原本可人又喜庆的何一漾,此时顶着一头东倒西歪的细发,老马瞧着仿佛是被大风吹过的麦地一般。无奈,老头按住漾漾朝她脑门上吐了一口唾沫,安抚了几搓,还不见顺溜。又朝自己的手掌里大吐了几口,往漾漾的头上囫囵抹去,心想先把翘起来的头发压下去。

于是何致远离开了家,去超市上班。桂英也起了,自个只顾自个,收拾完也没叮嘱什么自己轻飘飘地甩手走了。老马一看表不早了,早知漾漾墨迹又愣神,只得起来去叫孩子。裙子、洗脸、喂粥吃、穿袜鞋、拎包走……

致远弓着腰还没说完,老马摆摆手打断了,挤着眼道:“哎你走吧,放心好了!没问题的!”

“她上学要带的东西我全放在沙发上了!门口的垃圾你别管我晚上弄!哦!记得给她穿袜子,她还不会!今天晚上回来我教她……”

“成!”老马迷迷糊糊地点头应承。

“爸,我今天上班去了,你待会烧点水,给漾漾把桌子上那个粉色小碗里的燕麦片用水冲一下,里面放的我都备好了,你只要用水冲一下就好了!”

老马被这么一搅和,醒了,坐起了子,望着两人摆摆四指。仔仔收拾完出门上学去了,致远收拾完了过来跟老马打招呼。

“别打搅你爷爷!他睡够了自然会醒!”致远过来轻呵儿子。

“爷爷,你怎么睡这儿呢?”早上六点,仔仔起来轻戳着爷爷的肩膀问。

不知道躺了多久,老马睡着了又醒了。外面的车声小了很多、慢了很多,那声音时而沉时而轻,宛如有人在天际拉着琴,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一定是有人在为天地配音,时而大气滂沱,时而忧伤低沉。那些睡不着的人们如同此刻的自己,因这乐章欣喜,因这乐声沉思,因这乐声悲伤。老马在这乐声背后,恍惚看到了老大哥和樊伟成的影子,看见他们坐在自己边,一起细碎地闲聊,一起听外面的乐声。那声音好似他们的心声——留恋着、哀伤着、解脱了又纠缠。

黑夜最大的敌人,不是白昼,而是灯光。城市的灯光打碎了夜的温润,将宁静划得七零八碎,它赶跑星星、遮盖月亮,它侵扰良人的美梦、暴露坏人的丑陋、照清穷人的悲哀……这刺眼的光让地球不得安宁。地球需要完整的、纯粹的黑色,人也需要。

窗外远方的灯光依然明亮,街上的车还在流动。老马瞅着灯光听着车流,忽然竟一丝睡意也没有了,许是今天喝多了睡得太早了,许是老了觉没那么多了。想起马家屯的四季夜晚,是那般空灵纯粹,连一里外叮咚的声音都听得着。

半夜一点多,全家人皆睡了,老马口干舌燥,忽然醒了。他不想开灯打搅仔仔休息,于是自个摸着路到了餐厅里,开了餐厅的灯去找杯子倒水。一口气喝了三大杯,这才感觉嘴里滋润了鼻子顺畅了。可水喝多了必然要尿,这也是老马每临睡前两个小时不沾水的原因。人老了,器官也老化了,没年轻时那么灵敏有弹了,何况曾经好多年一直有尿不净的毛病,如今一口气喝了三大杯,这一晚恐怕没法子安睡了。老头只得关了灯去阳台的摇椅上坐着,心想等上了厕所再踏实睡觉。

无论如何好过一场、处过二十年,若晓星决意要离婚,钟理只能成全她了。离了婚,也许对孩子、对她都更好。与其全家被他拖拽,不如一人堕落。

老陶见他低头抿嘴不说话,自己夹了几筷子菜吃了,吃完了喝了几口清茶。再瞧钟理时下巴那儿竟吧嗒吧嗒地在滴泪。北方男人为人淳朴、子多内敛,钟理心中的苦闷哪是几句话就能跟老陶说得清楚的。他两的婚姻走到现在,连他自己且掰不清楚,怎么跟别人开口说呢!他能找谁去倾诉?能指望谁来帮他?能希望什么奇迹拯救他?能渴望什么刺激让他焕然一新成为他想成为的人?除了喝酒喝到大醉,钟理再找不到其它能令他清醒的事了,也再找不到其它更有价值、更轻松自在的事了。

“哼!我自己朝不保夕了还管别人!咋咋地,她要说明天去法院离,那我明天就陪她去。哎,我不想拖累她。”钟理说完了嘴唇,一直在摇头。这一番心底的话也只能给老哥们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