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童一诺坐在她妈妈的墓碑前面不停地巴拉巴拉絮絮叨叨,盛恋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的妈妈,想起了每次去妈妈的墓园,她也总是强忍着内心的悲恸,只捡那些快乐的,好听的,絮絮叨叨地告诉另一个世界里的妈妈。
来到这个偏僻的佤族村寨已经快两个月了,上次去妈妈的墓地,还是跟江俊豪结婚的那天。那是她第一次和爸爸一起去妈妈的墓地,过去她从来没有跟爸爸一起去看过妈妈,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允许爸爸踏足妈妈的墓园。
自从那天在妈妈的墓地,爸爸抚摸着妈妈的遗像哭得老泪纵横,并且哽咽着告诉妈妈,他们的宝贝闺女今天就要出嫁了,她才真切地感觉到,爸爸其实还是深爱着妈妈的,只是有些错误一旦铸成,就再也无法回头。
是啊,爸爸是有错,错得无法回头,错得罪无可恕。可是爸爸再有错,那也是生她养她的父亲。
他和江俊豪结婚,爸爸把他的云熙堂和妈妈的盛世春天全部过户到了她的名下,作为给她的嫁妆;江俊豪猝然发生了那样的意外,爸爸当着江雨欣的面,说他一定会帮着她找出杀害江俊豪的凶手。
这一切都足以证明,江雨欣费尽心机,并没有真正得到爸爸的心。足以证明在爸爸的心里,无论她怎么怨恨,她这个女儿的位置,依旧是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的。
也许是她不该如此决绝,不该因为妈妈的惨死,就把一切的罪过全都归咎到爸爸身上。
只是有一件事一直让她感到费解,爸爸答应过她会替她查清真相,找出杀害江俊豪的真正凶手,可是这段时间,爸爸竟然一直跟江雨欣那条毒蛇在国外旅游。
将近两个月过去了,爸爸一直没有回国,只是偶尔给她发几张照片来报个平安。前段时间因为想从云熙堂调一批医疗器械过来免费资助一下这里的村民,所以主动跟他联系了两次,想在微信里当面跟他聊聊这件事,也都被他找借口拒绝了。
也许是因为江雨欣那个贱人就守在他身边吧,反正她也已经习惯了,所以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此刻看到童一诺那样相信她的父亲,盛恋也有点想她的爸爸了。
她只是没有想到,童一诺的爸爸竟然是一名卧底警察,童一诺刚才跟她妈妈说,他的爸爸并没有丢下她和她的妈妈,他只是去勐古集团卧底去了。
她的爸爸应该也不会丢下她一个人不管了吧?
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她已经失去了妈妈,失去了江俊豪,在这个世界上,爸爸已经是她唯一的亲人了。所以尽管她在江俊豪的遗体面前发过重誓,一定要亲手把杀害他的凶手送上断头台,可是这段时间她一直还没有去追查这件事,没有去追查江家,追查江俊豪在临终的最后一刻说出的那个名字。
来到这个民风淳朴的佤族村寨,每天跟这些和舅舅一样善良宽容的人相处在一起,她那颗落满尘埃的心仿佛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涤荡,那些郁积在心头的沧桑与仇恨,也在这一片原生态的青绿山水之间渐渐平静,变得澄净而宽容。
因为妈妈的死,爸爸内心受到的拷问和鞭笞绝不会比她少;因为这段婚外的孽情,爸爸也已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失去了江俊豪这根独苗,江家也已经付出了足够沉重的代价。
虽然江俊豪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是告诉了她那个人的名字,并且告诉她那个人的确和江家有关。可是她看得出来,亲口指认江家,江俊豪的心情是矛盾而痛苦的。江俊豪说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偿还江家对她犯下的罪孽,至死,他的眼角还含着泪水。
人非草木,血浓于水,如果不是失望至极,这世间有几个人真的能够六亲不认?如果不是失望至极,这世上又有几个人真的愿意和自己的骨肉至亲反目为仇?
这也是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无法下定决心去为江俊豪追查凶手的原因。江俊豪临终前让她去找简铮,可是她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简铮,更没有告诉任何人。
如果可以,她真的愿意放下一切仇恨,原谅爸爸,甚至原谅江家。她只想好好地捡拾起和爸爸之间这份遗落太久的亲情,不再去怨恨爸爸,不再去打扰爸爸,让他也放下所有的悲欢恩怨,好好安度余年。
“盛恋,这里雾气太重,我们叫上诺诺,早点回去。”秦子玄拥着盛恋,望着依旧趴在妈妈的墓碑上絮絮叨叨的童一诺,两个女孩都有着让人心酸的身世,却同样坚强得让人心生怜爱,心生敬畏。
“盛恋,子玄哥哥,你们什么时候跟来的?我怎么没看到你们?”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秦子玄和盛恋,童一诺不由得喜出望外。
盛恋狠狠地白了童一诺一眼,“童一诺,你这个没良心的臭丫头,你来看阿姨也不叫上我们,你眼里还有我们这些兄弟姐妹吗?”
秦子玄把童一诺从地上拉起来,宠溺地揉了揉她被雾水打湿的一头秀发,“是啊诺诺,来看阿姨怎么也不叫上子玄哥哥?”
“子玄哥哥,不是我不愿意叫你们,只是有些事情,还没有到揭开真相的那一刻,爷爷让我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太阳已经完全挣脱出了山的束缚,漫天朝霞如同一支神奇的画笔,将浩瀚的云海点染得更加姿态妖娆流光溢彩。
童一诺站在妈妈的墓前,望着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散的云海,刚刚还虚无缥缈若隐若现的远山近水仿佛在刹那之间变得清晰真切起来。
童一诺突然鼻子一酸,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与松快,掺杂着些许的委屈,些许的苦涩,些许的希冀与期待,拨云见雾般,也在刹那间涌过她的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