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能够读书识字并且到远东来工作的女性多半非富即贵。
玛丽特蕾莎是法国富商之女,安娜身上更是有稀薄的汉诺威王朝皇室血脉,身为欧洲白人贵族女性的她们,居然被一个又老又丑的黄种女人当面鄙视了!
锦嬷嬷万万没有想到,这几个洋鬼婆居然是会说中文的,登时吓得脖子一缩,手足无措了起来。
若桐忙装作拭泪道:“几位记者朋友,实在是抱歉。这是我的婆婆、住在颐和园的慈禧太后派来的侍者。她老迈无知,还望你们看在我国太后的面子上,不要跟一个下等人计较。”
言下之意,第一,这不是我的人,不用给我面子嗷。第二,不要跟下人计较,要找麻烦就找太后好啦。
的确,若桐本人表现出来的素质,跟这个下人的确相差太远,实在是无法将二者联系到一起。听了这话,众人都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拿一种似笑非笑的不屑眼神扫过锦嬷嬷:“原来如此。”
锦嬷嬷原本是揣着慈禧的口谕,来看珍妃跪在脚下摇尾乞怜的,没想到先被几个看不清底细的外国人讥讽了一番。
巨大的心理落差之下,她登时把面皮涨红了,指着若桐大喊:“无耻贱妇!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顶撞婆母,玩弄巫术,秽乱宫廷,倒还振振有词了起来?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就是下三等的奴才都要比你知廉耻些,啊——”
一句未完,左脸上已经挨了芷蓝重重一个耳光。锦嬷嬷愣在原地,结果只听啪的一声,右边脸上又挨了一下,脸上登时像开了酱油铺子,红的红,紫的紫。
若桐只管看着皇后笑道:“锦嬷嬷糊涂莽撞,顶撞国际友人在先,辱骂宫妃在后,我帮您教训一下她。”
“你,你……”皇后看看锦嬷嬷,又看看一旁虎视眈眈的杰西卡等人,手上的懿旨犹如一个烫手山芋,甩又不敢甩,说又不敢说,只好硬着头皮道,“锦氏愚蠢狂妄,我自会处置。来人,把这几位国际友人请到偏殿歇……”
“且慢。我们还是当面锣对面鼓地把话说清楚的好,”若桐冷笑,“听锦氏的话,娘娘您竟然是来问罪的?不知臣妾犯了什么罪过,首先这玩弄巫术一条,从何说起,可有人证物证?”
妈呀,皇室内讧、互相诬陷!这个新闻可比什么“中国王妃热爱欧美文化”来得劲爆多了。记者们都拿出小本本,疯狂记笔记。杰西卡捧着录音机,眼神炯炯放光。
皇后见了心底莫名一颤,但又不肯弱了气势,只好反驳道:“你,你还不承认。锦氏在景仁宫伺候你数月,她就是人证!”
“没错!”跪在地上的锦嬷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扯住皇后的裙角,眼巴巴地说,“娘娘,奴婢亲眼所见,她带着两个天主教的巫女,在屋子里摆弄那些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肯定就是在作法害人了,快拿了那两个女人,一问便知!”
若桐不由大笑出声,转头对白青道:“去,把我们的‘巫女’和‘巫术工具’都请出来,叫皇后娘娘和各位记者朋友们都开开眼界。”
白青去了,不一会儿便见两个穿白大褂的护士,捧着一堆试管、药剂和显微镜出来。杰西卡等人足足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这就是所谓的“西洋巫女”的时候,皆是忍不住低头嗤笑出声。
“中国的皇后陛下,”安娜看向皇后的眼神满是不屑,指着试管上的标签念道,“这个蓝色的是硫酸铜溶液,紫色的是高锰酸钾溶液,黄色的是硫酸铁溶液——都是非常常见化学试剂,我以《泰晤士日报》记者的声誉向您保证,它们都不能被用来‘作法害人’。”
“这两位护士都是我大英帝国的公民,虽然暂时受雇于中国皇帝,但她们千里迢迢到远东来工作,无论如何不应该受到这样的诬蔑和陷害!”
“你,你们,”皇后颤抖着手指指着安娜和若桐,却不知该怎么反驳,半晌只能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都是一伙的,都是一伙的!”说完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快把娘娘扶进殿里,好生照料。”若桐淡淡地吩咐道,起身亲自将几位记者送到了景仁宫门口,一一跟她们握手,再三赔礼道歉。杰西卡不由摇头:“殿下,以您的智慧和眼光,却困在中国宫廷里被这样的人欺凌,我对此深表遗憾。”
“多谢雷蒙德小姐的关心,但是我对自己的命运并没有什么怨言。”若桐望着景仁宫的匾额轻轻一笑,“她们的确不好,但是我的丈夫很好,中国也会变得越来越好。再会。”
不论国家强大与弱小,也不论民族先进与落后,对祖国的热爱始终是人类共有的情感之一。杰西卡由衷地点了点头,她紧紧握住了若桐的手,笑道:“愿主保佑您,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