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序幕

好奇心,就是求知的源动力。

若桐在心里美美地盘算着,该找哪国建筑师绘图,如何选址,如何施工等事,忽然听到数声号角从御花园方向传来,那声音悠远绵长,三长一短,正是从顺贞门角楼上发出来的遇险信号。

载湉去景山,走的可不就是顺贞门吗?

咔嚓一声,铅笔在纸上折断,划出一道刺目的线条。若桐扶着画架站起来:“坏了,快去养心殿!”

不得不说,那些刺客真的挑选了一个完美的时机。大清太平了两百年,不仅御前侍卫缺乏应敌经验,就连顺贞门的护军也压根儿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敢在皇宫门口公然行刺皇帝。

枪声响起,足足过了半刻钟。巴雅尔拖着受伤的胳膊,冒着被流弹击中的风险,冲到车前一鞭子甩在马背上,惊马带着他们疯了一样地往前冲,两个人在车厢里被甩得晕头转向,终于逃出了对方火力的覆盖范围。

这时才有一队护军从顺贞门里打马飞驰而来,那些假扮成仆役的刺客见事不可为,纷纷咬破嘴里的毒药,吐血身亡。

载湉头一次杀人,开出那枪后就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浑浑噩噩地被人簇拥着回了养心殿。闻讯赶来后妃朝臣跪了一屋子。

一时是宫人上来伺候他梳洗更衣,一时是翁同龢呼天号地,在他耳边喊着什么;一时又是皇后捏着帕子,嘤嘤啜泣——他只觉得耳鸣目眩,听不分明。太医拉起他的手腕要诊脉,可是他的手好像不听使唤了似的,死死地攥着那柄左/轮/手/枪,不能舒展半分。

“好了好了,都出去。”若桐终于忍不住从屏风后头出来道,“文先生去传旨,即刻关闭京师九门,宣布京城戒严,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堂兄你带上仵作,会同三司,去调查刺客的身份。翁师傅去颐和园禀报皇太后。太医们退到外边去,先开一剂安神定惊的方子来,让皇上休息一会再议!”

众人似乎找到主心骨,都松了口气,依令而去了。

方有宫人打了滚烫的水来,瑾妃亲自捧着,若桐浸湿毛巾,敷在他青筋尽现的手臂上。半晌,载湉终于回过神来,对着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这么热的天,你怎么也来了?朕没事,都是奴才们咋咋呼呼的……”

“放松。”若桐隔着滚烫的毛巾,大力揉搓他手背上僵硬的肌肉,终于掰开手指,把那枪取了下来。10.8口径的枪支,后坐力不小,载湉没经过任何训练就贸然使用,虎口都被震裂了,掌心里全是血。

皇后吓得瘫坐在炕上,牵着他的衣角哭。

载湉难得没有嫌弃她蠢笨,反而和颜悦色地说:“一点小伤,吓着你们了?回去吧,明儿一早再来。”

瑾妃知道他和若桐一定有话要说,只好催着皇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载湉方全身瘫软下来,枕在若桐膝上,嗅着她身上浴液的清香,享受劫后余生的庆幸,好一会儿才问:“巴雅尔怎么样了?”

“伤得不轻,我安排了西洋医生给他做手术,子弹已经取出来了,现正在乾清宫廊下庑房里修养。小梳子在那边伺候。”

载湉心里一松,拉过她的手摩挲着。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坚强万能的人,幸好若桐外柔内刚,关键时候顶得住事,他才能放任自己喘息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