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送来的食物总是冷冰冰的,把那个野鸽子汤放到茶炉子上温着,防着他晌午起来吃东西。”

“炭火不旺了,抬出去换了来。记得把那个细密些的铜丝罩子放在上头,别露一点儿烟气。”

“窗户留条缝,关太严实了睡着闷。”

一连串的指示下去,景仁宫的宫女们顿时忙得团团转。

寝殿外间,芷蓝一面点燃龙涎香,一面拿肩膀撞撞白青:“果然女人嫁了人就是不一样,咱们小主在家的时候是出了名的‘横针不拈,竖线不动’。这进宫才半年……”

话音未落,若桐自掀了帘子出来,把手放到滚烫的花汁子里泡着:“你们俩嘀咕什么呢?”

芷蓝笑道:“我们在说,小主以前从来不爱这些糖啊蜜的,现在怎么就爱吃小甜饼了呢?”

“两个烂了舌头的鬼丫头!”若桐又好气又好笑,弹了她俩一脸水珠子,反身进去。

床上的人似乎睡得极不安稳,瘦长的胳膊腿儿不老实地探出来,翻个身露出瘦削的脊背,又皱着眉头睡去了。

若桐用烫热了的手摸摸他的颈背,见没有发汗,便起身掖了掖被角,坐在床边望着他睡得红扑扑的俊脸,嘴角浮现笑容。

光绪皇帝爱新觉罗载湉,生于同治十年,是醇亲王和嫡福晋叶赫那拉氏(慈禧亲妹)的第二个儿子。后来因为慈禧和咸丰皇帝的独子同治无嗣而崩,就把三岁的载湉选立为帝,承继大统。

然而上天馈赠的每项礼物都暗中标着价格,这看似天上掉馅饼的皇位,却是以光绪全部的童年幸福和骨肉亲情为代价的。他长到如今十七岁,一无慈母照拂,二无严父教导,三无兄弟姐妹扶持。慈禧不让他接触高深的文章政务,老师翁同龢虽然学富五车,为人却迂腐清高,除了书本上的条条框框外,并没有什么治国理政的经验可以教给他。

这样长大的光绪,自然很难成为秦皇汉武那样的一代雄主;但与之相对的,他身上也没有那种独/裁者的霸道、自私、恋权、好色等毛病,反而像一个普通邻家男孩那样心思细致、体贴重情。

若桐随他沉浮一世,没有享受到后妃应得的尊荣闲适,但却得到了帝王全心全意的尊重、信任与敬爱。

据《宫女谈往录》中老宫女刘氏回忆,在她死后,光绪取走了她被囚冷宫时用过的一顶帐子,日夜对着它出神,从光绪二十四年“金井枯蝉一叶秋”的那日起,到光绪三十四年驾崩,十年里再未亲近过其他女人。

若桐想来长睫一抖,落下颗泪,刚好滴落在他额上,载湉幽幽转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