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等沛公公将荣盛叫过来,陈以祯已经写好了两封懿旨,并在每个上头都加盖了独属她这个皇后的小印,这个小印没有任何的权利,只代表了她这个皇后的身份,象征统管后宫的凤印早已被皇上收走了。

但这件事,有这个小印就足够了。

她将其中一封交给郑嬷嬷,让她附耳过来,细细叮嘱了一番。

郑嬷嬷神色震惊诧异,还有些犹豫和不解,显然对皇后要她办的事充满了踌躇,陈以祯却朝她缓慢而坚定地点头,向她传递她此刻的决心。

郑嬷嬷无奈,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收下了这封懿旨。

旁观这一幕的荣盛和沛公公心下不解,荣盛大总管更是警惕不已,皇后娘娘找他要做什么事。

钟粹宫发生了何事?不对,钟粹宫没有发生事情,那唯一能令皇后动容的只有宫外的陈府了。

陈府又发生了什么事?

荣盛瞬时决定一会就出去让身边人打听打听,身为御前大总管,有责任掌握后宫所有动向。

等郑嬷嬷退下,陈以祯缓缓扭头,看向荣盛,随后,脸上缓慢绽放一个笑容。

荣盛下意识回之一个笑容,不对,都什么时候了,皇后这是要先礼后兵,他不能……

“大总管,不知我可否借你一个人?”

好吧,皇后没有先礼后兵,她是直言不讳了。

荣盛恭敬地垂下脑袋,沉吟着道:“不知皇后娘娘想要借谁,又所为何事?”

“借你手下那个,那个,小福子对吧,是叫这个名吧?”

闻言,荣盛神色更加警惕端肃,话语也更加谨慎,“不知皇后娘娘借小福子所为何事?”

小福子是他的小徒弟,在外人的眼里,有时候小福子就代表了他的脸面,若是皇后想要借他做什么事,那当真没有比小福子更好的人选了。

陈以祯缓慢靠在后椅背上,微微一笑,“事情很简单,本宫听闻太学治学严谨,凡教授无不德才兼备,高风亮节,因此欲下一旨懿旨夸奖夸奖他们。”

荣盛:“……”

“什么?”荣盛觉得自己的耳朵貌似出问题了。

陈以祯侃侃而谈,“沛公公还不曾去过太学,恐不认得路,遂想借你手下小福子一用,不知大总管可同意?”

荣盛眨眨眼,深吸一口气,他低下头,束着手,行礼,“娘娘,此事恐怕……”

“对了,你不曾带小福子过来吧,现下可以出去命人叫一下,另外,皇上多次在本宫这里休息入寝,照着眼前这势头,日后也少不了过来,本宫这里却没备什么皇上常用的东西,还请大总管命人带过来一套。”

皇上……荣盛闭上眼睛,半晌,他呼出一口气,对陈以祯说:“奴才还需请示一下,娘娘请稍等。”

陈以祯微笑不动。

等荣盛退身离开后,陈以祯立即颓下肩膀,神色耷拉下来,眼神失神地盯着一处,许久,茫茫然地调向内室——那边,帷帐曼曼,漆红色床榻上,躺着一个明黄色身影。

过了一刻钟,荣盛将小福子领了进来,两人给陈以祯跪地行礼,荣盛道:“娘娘,小福子来了。”

又对小福子道:“娘娘倚重你,你就陪沛公公走一遭,若是半途出了差错,回来我绝饶不过你。”

闻言,陈以祯大喜,她心里其实并没万分把握,若是说服不了荣盛,那只能沛公公自个去了,但他自个去,威势显然要落一大截。

于是,郑嬷嬷和沛公公分作两路,悄悄然出了宫。

荣盛立在门前,眺望小福子离开的背影,神色沉思不语。

这一刻钟的功夫,他已然从旁人嘴里打听到事情的始终,怎么说呢,这事情可大可小,但对于如今的陈家来说,那的确是一件越不过去的磨难。

而他,自然可以选择不帮,但是皇后说得没错,眼看皇上越来越不对劲,谁知道,将来是个什么情形呢。

他望向遥远的远方,蔚蓝蔓延,天地相接处,眼睛微眯,这一步,他选择赌。

这一日,没人想到会是一系列事情的开端。

懿旨到达信武侯府的时候,信武侯夫人正在和老夫人说起小儿子这件事,下首还坐着她的嫡长媳。

“那陈家竖子居然妄想毁掉我儿的名声,我绝不会让他得逞。”

信武侯夫人姿态高傲,神色冰冷,提起陈府,眼里闪过一抹极其冰冷厌恶的神色。

老夫人叹口气,反倒道:“这事本来就是山哥儿的错,咱们两家又无什么深仇大恨,你何必这般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信武侯夫人声音猛然拔高,不敢置信地望着老夫人,“母亲,难道您忘了彤姐儿的事?若不是陈家从中作梗,彤姐儿何必远嫁外地,那皇后之位早已是彤姐儿囊中之物。”

“这只能说明彤姐儿同皇后之位没有缘分,况且,彤姐儿能被先皇相中原就是因着信武侯府的地位,没道理只许咱们信武侯仗着家世争抢皇后之位,却不许当时地位更高的陈家争抢。”

老夫人常年吃斋念佛,早就念出了一颗超然世外,明理不争的超然之心,对这些年信武侯府和陈府的一笔子烂账,她自有自己的看法,她垂下眼帘,手指转动檀香佛木珠,身上散发浓浓的香烟气息,整个人怜悯又慈悲。

信武侯夫人对自家母亲这般涨对面气势,灭自己威风的说法很是不屑,“陈府便是想着法从咱们信武侯府抢过去皇后位子又如何,现今还不是一落千丈,早已不复镇国公的威名。”

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总之,这事决不能这般善罢甘休,我要让陈家那竖子,在京城无学可上!”信物侯夫人手掌紧攥,眼睛微眯,嘴里说出恶毒话。

嫡长媳乖顺地坐在下首,一言不发,只听到这句话眼里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

突然,信物侯夫人转头看向她,道:“你可曾同其他书院都打过招呼?”

嫡长媳忙起身,小心恭敬道:“儿媳已经都打过招呼。”

信武侯夫人得意地仰身,“我看陈家那竖子还有何办法?”

话音刚落,外头就跌跌撞撞闯进来一个人。

“老夫人,大夫人,宫里,宫里来懿旨了,让咱们接旨。”

信武侯夫人愕然回头。

“皇后娘娘懿旨:信武侯夫人温婉贤淑,勤俭持家,教子有方,循循善诱,当为贤妻良母,堪为世家表率,今特赏赐《淮南子》一书,命夫人抄卷二十遍,后供奉于佛龛内,当以日日颂念为之。”

听完,大少夫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好半晌,她偏头朝跪在那边的母亲望去,却见她已然呆在了原地,脸上满是震惊茫然憋屈羞辱等等,一时间竟连回话都忘了。

郑嬷嬷合上懿旨,垂眼淡淡看她。

“信物侯夫人,接旨吧。”

信武侯夫人却没有动,她整个人恍恍惚惚,瞧着十分不敢置信,羞辱万分。

郑嬷嬷声音冷下来,“怎么?信武侯夫人想要违背皇后娘娘的懿旨吗?”

“亦或者,信武侯府连皇家都不放在眼里了。”

老夫人恍然回过神,她慌忙怼了下信物侯夫人,随即率先下拜,道:“臣妇领娘娘懿旨。”

信武侯夫人缓慢抬起头,盯着掌旨的郑嬷嬷以及她手里的懿旨,眼底乍然迸出仇恨羞辱的红丝,眼底血红一片,手指紧紧蜷缩,恨不得将指甲掰断,好一会,她终于缓缓垂下头,抬起手,声音暗哑。

“臣妇,领懿旨。”

与此同时,沛公公领着小福子到了太学。

沛公公照样宣读了陈以祯的一封懿旨,内容很简单,无怪乎对太学和院长的一通夸赞,只在最后简单点出,太学创办以来,向来以公正严明立世,以教书育人达人,万望今日的太学不要坠了皇上和先辈的威名。

下方的太学院长一脸惊诧不解,而旁边跪着的吴先生则是震惊惶恐到了极点,尤其是看到小福子站在沛公公身后。

不,不该啊,信武侯府不是这么说的……不对,信武侯府哪有御前大总管对宫里的事情把握得准,既然御前大总管派出了他唯一的徒弟,这就说明,宫里的天要变了。

想到这个,他身子几乎支撑不住,险些直接瘫软在地。

信武侯府,正院,信武侯夫人回到屋子里,狠狠摔了桌子上的一套茶具,她狂怒地呼喘着气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陈以祯那贱人,她怎么敢!她怎么敢!我不会放过她!我绝不会放过她!”

钟粹宫前,陈以祯眺望宫外信武侯府的方向,眼神微微出神,须臾,她狠狠压低眼帘。

只要她一日是皇后,那她就是信武侯府头顶永远越不过的天!

两封懿旨分别传到信武侯府和太学的这件事几乎在眨眼间就传遍了京城世家,他们愕然地将目光投了过来。

信武侯府和陈家的事他们都知道,但原本都没放在眼里,这件事几乎不用多想就知最后定然会是信武侯府胜利,陈府拿什么去争?是已经被收回去的镇国公爵位还是一家子大大小小的官职?

但他们没想到,宫里头的皇后竟然做出了这样一种明目张胆,可以说狂妄至极的行为。

她难道不怕皇上问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