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此处离官道不远,却是难得的僻静,青山碧水环绕,景色怡人。”金嘉木面向溪流感慨一番,又转向原随云笑道:“我自出来后,方知天下之大,我欲走遍天下,可又知无穷宇宙,人是一粟太仓中,这天下自然也是走不尽的。舍不下此念,又耿耿于怀此伤,此也谓一悲一喜,不知原少庄主可有见解?”

二人并肩而行,金嘉木却多有试探,刻意引原随云走了一条将会撞到树干的直道。不想原随云一边分心听他的问题,却仍是像看得见一样,在离树五步远处便开始偏移路线,自然而然地避开树干,又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所幸某双目失明,倒也无此忧虑。不过经书中有言,书写三千大千世界事,全在微生中。人在世间,直微尘耳,何必拘于憎爱而苦此心也。金少侠既已心怀天下,更无需苦于此一喜一悲。”

金嘉木眼里多了几分赞许之色,却问:“那依原少庄主所见,我又当是去还是留?”

原随云目光微闪,他停住脚步,面向溪流,道:“鄙人又如何能做决定?自然是随心所为。不过巧的很,此话题,柏师父前两日也有提及,金少侠稍后也可与柏师父一同讨论,或会有新的想法。”

金嘉木听他将话题引导柏安安身上,虽觉奇怪,却未作多想,只是问:“哦?不知柏师父是如何想的?”

原随云顿了顿,答:“云山静有情,天地宽无际;且放两眉开,万事非人意。”

她并未纠结于去留,只是想借形容天地之广阔,来劝解他而已。

金嘉木笑道:“柏师父倒是豁达之人。”

原随云只是轻笑一声,可他藏在袖间的手却悄悄握紧了,握得手背上青筋暴起,指关节发白,才极力忍下心中不悦,松开了紧握的拳。

他不喜欢别人提及柏安安,就算先将话题引到柏安安身上的人是他,他也不希望别人去提她、评她、哪怕是夸她。

可金嘉木丝毫没有这样的觉悟,他又问:“说到柏师父,素闻原少庄主文武双全,可金某人今日见阁下之师,却并未觉得这位柏师父武艺高强,敢问是在下眼拙了,还是江湖的传闻……有误?”

原随云自然听得出金嘉木的意思,淡淡道:“人各有所长,柏师父既然教我武艺,哪怕只有一招半式,也是鄙人之师。”

金嘉木却是一扬衣袖,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么,烦请原少庄主指教。”

原随云面上微笑,客气地应了战,又让金嘉木一招,也不用任何武器,只一招流云飞袖便敢应敌。

金嘉木是来接他的,却也是来试探他的,至于目的,自然和那位即将及笄的金小姐有关。原随云虽然也应对了试探,不惧过不了金嘉木这关,可他也并不在意金嘉木是如何评定他的。

他想让金嘉木死在这里。

现在无人知晓金嘉木去了哪里,金嘉木的马匹与行囊也落入贼人之手,他只要在此处解决了金嘉木,将金嘉木的尸首处理好,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金嘉木彻底消失,也不会和无争山庄扯上干系。

从金嘉木的出现开始,他心里就如有一根刺扎着,虽不致死,却总觉不悦。只要柏安安多说一句、多看一眼、或者多出现在金嘉木言语里一次,他便觉那根刺像是被人撩拨着,让人心烦意乱。金嘉木的死活他本不在意,可让他不舒服了,他就定要除掉金嘉木了。

原随云会的功夫繁多,可也未在金嘉木面前用过任意一种不可显露于人前的武功,他们二人心知这不过是比试,故而迄今为止,二人已过了数十招,招招却也都是点到为止,不伤和气。原随云心思缜密,就算要杀了金嘉木,也不会让金嘉木在死前知道太多的事,毕竟有时候,死人也并不牢靠。他既要杀人,也更要一击致命,让对方死也死得糊涂。

金嘉木以折扇为器,数次欲点对方穴道不成,却也未使原随云卷走他的武器。二人打斗正酣,似是难分高下时,金嘉木向原随云狠踢一脚,却被其转身闪过,他又借势踩在树上,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开,折扇在空中用力一抖,暗器齐数发出。

原随云却是嘴角一勾,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白色的衣袖如波浪翻滚,一道寒光却从另一侧袭来。

刹那间,尖叫声惊起一树倦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