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中伞根本就撑不住,三娘勉强地抓着伞顶着风跑了出去,身后是荷花焦急的喊叫声。她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敢冲进风雨交加的黑夜,等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了先生面前,雨水打湿了她的脸,她不在乎地眨眨眼睛,笑容满满地看着男人,“你怎么来了?”担忧、惊喜混在一起,让她的声音在风雨声中有些失真。
先生看着猛地冲到自己身前的女人,冒雨而来的冰冷彻底消散,他抱住三娘,闻着她发间的幽香,他说,“想你了,下雨天路不好走,我来接你回家。”
三娘任由先生用力地抱着,风雨中,先生的怀抱是最温暖、最安全踏实的避风港。被喜悦占据的心理智渐渐回笼,她眼前不断浮现出一开始看到的画面——幽幽火光中先生一身是血!
因为担忧、害怕,紧紧握着伞柄的手指苍白地蜷缩了起来,眼前阵阵发黑,打着摆子的三娘僵硬的手指已经握不紧伞柄,呼啸一阵风过,手上的伞蓦地被风带走,两个人彻彻底底地暴露在风中雨中。
三娘浑不在意,她挣脱开了先生的怀抱,双手胡乱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哪里受伤了?说啊,赵北晟你哪里受伤了!”
三娘少有地喊了先生的全名,可见她真的很着急,对方还不配合说清楚,真是急死她了。
先生按住了三娘的手,察觉到三娘浑身哆嗦,他急忙回着,“没有,我没有受伤,血不是我的。”
风雨太大,被雨水糊了一脸的三娘只能够看到先生嘴巴一张一合,侧着耳朵让自己听得更加清楚,“你说什么?”
赵北晟不顾三娘的挣扎,把她搂进了怀里,不让她继续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了,凑到三娘的耳边,他一再重复着,“三娘别担心,我没事,身上的血不是我的!”
三娘听明白了,提着的心猛地落下,长吁了一口气,喃喃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暮春时节的夜晚,山上的大风大雨冷得厉害,三娘心里面又喜又急又担心,情绪交杂使她刚才根本就感受不到冷,现在躲在先生的怀抱里冷得直哆嗦,“冷冷冷……”她想说冷惨了,等回到阿山伯家一定要煮姜汤喝,驱驱寒,要不然两个人都感冒了那就好玩了……她还想笑两声,但现在实在是笑不出来,第一个字就说不利索了,呜呜呜……
“哎哎哎呦!”冷得哆嗦,一个哎呦都结巴了,三娘猛地被先生公主抱在怀里,没有做好思想准备吓了一跳,上次是这样,这次还这样,抱之前怎么不说一声啊,好气哦。气得三娘磨牙齿,视线扫过先生的耳朵,张嘴就咬了过去,在耳朵边边上磨了磨牙齿,含糊地说,“哼,下次要抱的时候说一声,知道了吗?”
传来了先生闷闷的声音,“嗯。”三娘这才满意地松开了嘴巴,靠在先生的怀里感觉风雨都小了许多。
三娘走路太慢,先生受不了三娘受着风雨的冷,横抱着她大步流星地走着,眨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阿山伯家,阿山伯已经迎了出来,手上撑着伞给他们两个挡雨,起不到什么作用,只能够当个心意了。
“我已经让荷花去做姜糖水了,三娘子和先生赶紧去楼上换衣服,热水已经让田一送上楼,用热水擦擦。”阿山伯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可是看着狼狈的三娘和赵先生实在是不想在说话的时候耽误了他们的时间。
阿山伯眯着眼睛,勉强从模糊的视野中看到赵先生俊脸绯红,稀少啊,心里面嘀咕着,这是怎么了?被雨淋了一路,发烧了?
赵先生用大手护着三娘,不想别人看见被淋湿的三娘。朝着阿山伯点点头,赵先生脚下没有迟疑地上了楼。
楼下,堂屋里灯光幽暗,阿山伯坐到了八仙桌边,嘀咕着,“这脸怎么这么红?”之所以让他这么惦记着,是因为赵先生在他心里一直是面容清俊、神情从容淡定的,红着脸的样子实在是少见。“太少见了!”
正对着门口的阿山伯没注意到跟了赵先生一路的幽幽灯火到达门口后晃了晃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真跟鬼火一样神出鬼没。
阿山伯家楼上,三娘的房间,这儿原本是荷花姐姐的闺房,荷花姐姐出家后房间就空了出来,三娘来了以后房间收拾出来给了她住。三娘上山不用带什么行李,因为阿山伯家这里什么都有,她提前放了一些衣服用具在房间里,这儿相当于她另一个家了。
只是有她的,却没有先生的,三娘只能让田一拿了一套阿山伯的来,让先生将就地穿穿,田一身量小、衣服小,先生没法穿。
两个人有夫妻之名却没有夫妻之实,在彼此面前脱衣解带的真做不出来,先生是端方君子,不想在婚礼之前对三娘行孟浪之事,他说,“我先出去,你换好了喊我。”
三娘说,“别,湿衣服穿久了不舒服,我在床旁边换,你在桌子边,我在那边你看不见我。”
不容拒绝,三娘已经抱了衣服绕到床的侧边,有蚊帐有一个樟木箱子挡着,先生什么都看不见,她倒是探探脑袋就能够看到美男。脱掉了湿答答的衣服,三娘拧了一把热毛巾擦着身体,心里面小恶魔开始蹦哒——看一眼,看一眼,就看一眼。
小恶魔诱惑着,三娘捧着红红的大脸,小声地嘀咕着,“陈悦,脸要不要了?哼,不要了!”悄咪咪地探出头,失望地缩回脑袋,先生换好衣服了。手指戳着樟木箱子,三娘又有些庆幸没看见了,要给新婚之夜留点儿神秘感,嘻嘻。
三娘换好了衣服,用热水擦了身已经不冷了,等会儿喝了姜汤就从内到外地舒服了。
从床的侧边走出来,三娘用厚布巾擦着头发,她边擦头发边问着,“先生怎么想来了?”
先生听到了轻盈的脚步声,鼻尖萦绕着属于三娘的温暖气息,独自在家的空落落感觉一下子消失无踪。看着陈肉肉的视线移动,先生的目光落在了三娘的身上,昏暗的灯光给三娘周身镶嵌了一圈柔软的绒边,他视线垂落、嘴角扬起满足的笑意,“一个人在家怪冷清的,快中午的时候看天气有变,怕你今天赶不回来,就上山来接你。”
三娘笑盈盈地看着他,“来接我,今天也赶不回去呀。”
“今天不回,等天气好了回。”
先生身量比阿山伯高许多,阿山伯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变小了,像是大人偷穿了小孩子衣服一样,裤子成了时髦的九分裤,露出脚踝。土布的藏青色穿在先生的身上一点儿也不土气,他神色自然,毫无窘迫,三娘想笑话他都笑不起来。
山中陋居因为先生的到来而蓬荜生辉,粗布衣衫也因为先生穿在身上而显得价值连城,三娘忘记在哪里看到过——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努力奋斗想要佩戴上三十万表的人,一种是因为自己佩戴普通的表使表拥有了三十万的价值——三娘想,她的先生就属于后者。
“先生,你身上的血哪里来的?”因为担心先生手脚冰凉的感觉已经过去,只是想起了三娘依然感觉深刻。
先生克制着去拥抱三娘的冲动,手指揉着小猫儿的脑袋让自己分神,“路上遇到了一只暴躁的野猪,我们有心避开它,它看到了我们却红了眼睛,大叫着冲了过来,制服它的时候血溅到身上的。”
三娘没有察觉出先生的不自在,走了几步靠近了先生,“春天呢,山上的动物大多躁动。阿山伯说,现在这个季节山上时有动物主动攻击人,上山的时候要更加小心。”
耳边依稀浮现出现代那位赵老师的经典配音“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又到了交/配的季节”……外头的公猪生活上哪里有猪圈里那头的生活质量好,有小母猪在身边环绕的。
先生对付公猪肯定费了一番功夫,三娘只是脑补就心惊胆战,猛地抓住先生的手,感受到他手上干燥的温暖,她乱跳的心脏才安稳了下来,后怕不已地说,“以后我上山,你别担心,我在阿山伯家很安全。”
先生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视线没有放在三娘的身上,但她身上香甜的味道一刻不停地缠绕在鼻尖。
“喵……”被脑袋上的手指按得不舒服,陈肉肉不敢反抗,只能低声叫着,它脑袋上的毛感觉要被摸没了……
“嗯,你在山上,我不担心。”三娘身边带着的不只是田一一个,还有暗中保护的人,三娘的安全他不担心,只是……“我一个人在家,太冷清了。”
三娘眨眨眼睛,这句话她可不可以做个翻译——你不在家,我想你了。她不管,先生说的话传进耳中就是这个意思!
脸蛋上红了红,三娘羞涩地说,“我以后上山尽量做到当天来回。”
“那样太赶了,你还是慢慢来,不急着。”先生忽然仰起头,高抬着下巴,他匆匆地说,“三娘你把衣服穿好了,我在外面等你。”轻巧地挣脱开了三娘的手,赵北晟脚步不停地走到门边,打开门闪身出去,房门飞快地在身后合上,外面冷风骤然裹住自己,沸腾的血液过了好久才缓缓平静下来。
赵北晟迟疑着低头,嘀嗒,一滴血掉在了地上。
赵北晟,“……”看来冷静的还不够彻底。
黑暗中传来了声音,“先生,静心丸?”
赵北晟冷着脸点点头,“给我。”
黑暗中的声音应道:“喏。”
咕噜噜……一个小瓶子从黑暗中滚了出来,滚到了先生的脚边,先生低着头定定地看着瓶子一会儿后弯腰用手拿起了瓶子,单手打开了瓶子倒出一颗清心丸送入口中,青涩的苦药香味在唇齿间慢慢化开,心血平定……赵北晟松开了捏着鼻子的手,鼻子里没有任何异样了。
赵北晟身后,一门之隔的房间内,三娘低头看着自己,莫名其妙地说,“我衣服穿好了啊。”
三娘贴身穿了肚兜,外面穿了白色的里衣,湿湿嗒嗒的头发有布巾擦着,已经不会挂水,披在肩头依然染湿了里衣,印出了里面绯红的肚兜和玲珑的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