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掉马

落永昼:“曦微是我的弟子,怎么能以常人揣测?”

他说得的确不错,剑圣的本源剑气,是何等桀骜不驯?其性之烈,一般的大乘都难以驯服它为自己所用,恐怕祁云飞都能和其有好一番掰扯。

偏偏穆曦微能叫其心甘情愿认自己为主,如指臂使,此等天赋和心性,纵然是比之剑圣本人,也绝不会差了去。

几位圣境闻言不去多探究。

秋青崖、月盈缺与谈半生三人是知道穆曦微来路不普通的,自不会多问。

万般宗宗主与白家两位也算不得多惊诧。

毕竟剑圣收徒,哪能没两把刷子,怎么可能真是普通筑基?

穆曦微第二场对上的是应明镜。

因月盈缺近来对她的冷落,应明镜心中惴惴不安,连形容也消瘦许多,不似往常如花娇妍。

她见到穆曦微时,妒恨之意如蛊虫烈火一寸寸撕咬灼烧着应明镜的内心,将她逼得近乎疯癫。

自己明明有机会在穆曦微弱小时碾死他的。

那根本比碾死一只蝼蚁费不了多少力气。

可她手下的一帮废物没能要成穆曦微性命不说,还让穆曦微成了剑圣弟子。

剑圣弟子。

应明镜难以想象这四个字有多重的分量。

她只知道这代表穆曦微以后收剑圣庇护,想杀他根本难如登天。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份在这四个字对比下不值一提,

天榜试是最后的机会。

“应明镜。”穆曦微率先开了口。

应明镜对穆曦微的意义不一样。

是半个月无休无止,命悬一线,随时可能会跌进深渊的追杀。

也是如果一朝不慎,就祸及家人,满门惨遭被屠的无故株连。

更可笑的是,他甚至连原因都不知道。

穆曦微有点想笑,原来身份尊崇,背后有靠山依仗,当真是可以这样肆无忌惮行事,百无顾忌。

“十余天前我曾与你有约,在天榜试上一决胜负,如今该是履约之时。”

今时不同往日,穆曦微一朝登高到高处,应明镜有的,他也有,他甚至比应明镜所有的还要多得多。

穆曦微也终于能释然,与应明镜只论胜负恩怨。

应明镜不再多言,当即甩了她的本命法宝,一面宝镜过去。

然而她修为有限,钻研不深,怎能敌得过穆曦微本源剑气锋锐无匹?

很快,宝镜上布满一道道裂痕交错纵横,应明镜一步步堕入颓势。

台下众人对穆曦微刮目相看。

果然,剑圣收徒自有其理由,穆曦微虽说看着仅有筑基修为,弱鸡一个,实际上的战力却远远不能以其修为估量限制,

应明镜原本的一双妙目越来越赤红。

她想起了天榜试前魔族的话。

那个魔族对她说:“有白云间的人庇护穆曦微,你若在天榜试上赢不过他,之后就再无为自己亲朋好友报仇雪恨之机会,只能看着那小子一步步走得越来越风光得意。”

明明是阴桀桀鬼气森森的话语,却对应明镜而言有着难以言喻的引诱之意,使她心神动摇不能自已。

最开始魔族找上她,自称可以帮她追杀穆曦微,前提是要应明镜替他们瞒过西极洲耳目,让他们能顺利跨越西极洲来到穆曦微所在时,应明镜神使鬼差地答应了。

后来在天榜试前找上她,说可以藏分神在应明镜宝镜中,应明镜以精血引动,就能让其真身来此时,应明镜也答应了,让魔族在自己宝镜上动了手脚,做两手准备。

应明镜的眼神渐渐疯狂。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让穆曦微为百年前的事付出血的代价!

为她的师长亲友血债血偿!

应明镜不再犹豫,喷出一口舌尖精血到宝镜上,雾般在枝枝叶叶上蔓延开来,浸润了里头诡异莫测的纹路!

落永昼一挑眉,觉得有点不太妙。

他的剑比他的人更快做出反应,乍亮剑光和骤然从宝镜内喷发而出的黑雾对撞,设有防护阵法的擂台不堪重击,石块滚落碎裂。

“应明镜”抬起头来,从神态上来看,已然换了一个人。

她嘴角似笑非笑,阴森森地挥之不去,皮肤惨白出了沁入骨子的冰冰凉冷意,原本一双转盼生波的明眸里神光全无,只剩下黑漆漆的两团雾气,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落永昼剑尖前指,护穆曦微在身后:“陆地神仙…容我用排除法排除一下,星部首领我是见过的,月部死得只剩下一个魔胎,你是日部首领?”

“应明镜”或者干脆说日部首领扯了扯嘴角:“剑圣说得对。”

不愧是日月星的老大,为人处事就是不一样。

一点都没和落永昼废话“你是魔主”“不,我不是”这样的车轱辘。

落永昼对他刮目相看,甚至有点想给他一个痛快。

擂台上看客被这一个个接踵而来的惊雷劈呆在了原地。

饶是他们知道天榜试三百年一次,每回俱是了不得的大事,然而这一件件不要钱似发生在眼前,大部分人脑子一时半会还真转不过弯来。

包括白玉檀在内的陆地神仙皆从高台上飞身而下,站在落永昼身后。

谈半生对魔族最厌恶,此刻当然不假辞色,一手阵符流转,另一手星辰之力闪烁:

“就算你是日部首领,在此陆地神仙汇聚之地,一样是找死。”

日部首领也是个人物,面对几位圣境动手逼问依旧不见惧色:“活到陆地神仙,肯定是很惜命的,若我不是来找死,而是早有准备呢?”

落永昼心里掠过一个很模糊的念头。

六百年前天榜试上有穆七的气息,结果未知。三百年前的天榜试原主根本不愿意回想。

也是,以人魔两族的仇怨,在此盛会上不搞出点什么,才不符合魔族脾性。

一个个疑问接连浮上落永昼心头。

前面的两场天榜试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回天榜试魔族究竟埋了什么后手?

通州城内天魔分|身大阵的主导者究竟在哪?

几人停了手,连谈半生的星光也没能继续凝聚下去。

听起来有点好笑,堂堂六个陆地神仙,仙道最顶尖一批战力,六对一拿一个日部首领没办法。

奈何六人亦是无奈,天榜试上十万修行者,自家门派弟子晚辈无数,他们不得不有所顾忌。

日部首领见此情状,满意地露出一个笑来:“我来天榜试,是知道你们手上有月部的魔胎,将他的魔胎交给我,一切好说话。”

白玉檀牙齿边的肌肉颤了颤,似是在低头沉吟。

几人中最不愿意起干戈的就是他。

天榜试在他四姓城上空,万一打起来,损伤最重的是四姓城基业,是白玉檀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六宗心中各自的算盘滴溜溜打个不停,却均一致保持着缄默。

他们在等一个能做主,能服众的人开口。

他们在等落永昼开口。

有些人就是这样,哪怕消失上百年,上千年,一朝回来,那消失的百年时光在他身上好像根本不是个事,他好像永远不会在岁月里蹉跎磨平,依旧的光辉满身。

落永昼磨磨蹭蹭地,终于开口了。

他眼睫动了动,极不情愿道:“也不是不可以——”

落永昼声音刚拖到“以”字,谈半生手中阵法霎时现形,石台上水波光晕一圈泛着一圈。

谈半生接了一句:“做梦。”

同时秋青崖剑气成笼,对外坚固如山不可逾越,对内剑气千条处处刺骨,将日部首领牢牢困于其中。

他也接了一句:“莫痴心妄想。”

月盈缺摊开手掌,掌心一团月华如练,飘飘渺渺,剧烈挣扎的魔族见了它顿时动作放缓,眼神沉醉。

她笑盈盈道:“到了我们的地盘还敢来和我们谈条件?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落永昼凝于明烛初光上的剑气缓缓消散。

他原来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对付那魔族的。

可是落永昼与三人对上眼神时,忽地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他曾经和三人并肩作战过许多次,每一次都是如这次般默契,后背相托,无须多言就彻底洞悉互相下一步的行动打算。

落永昼于是顺着自己身体本能心意,与三人相互配合,来了那么一场。

他最后拿剑柄拍了拍魔族,微笑总结道:“其实我想说的是直接把你杀掉,也不是不可以。真是抱歉没说全话。”

他们四人的默契万般宗宗主插不上来。

然而他从另外一处,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万般宗宗主制住白玉檀,淡然道:“几位对日部首领动手时,白家主意欲出手阻挠,被我拦了下来。”

白玉檀愤恨盯着他。

落永昼利落一记剑光敲晕日部首领:“他在我们手中,魔族真有什么谋划也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有件事,我是原来打算要在天榜试上解决,要一个说法的。”

落永昼出奇正经,话锋咄咄地逼人:“归碧海、西极洲与魔族三方人马半月前不明不白追杀我弟子,给我一个解释?”

月盈缺苦笑:“我是想在天榜试后逐明镜出师门的,没想到她私下勾结魔族,变成这个样子。此番事后,无论她能不能留得性命,我都不能容她。”

秋青崖掐完了指,面色寒得可怕。

都是陆地神仙的人,有什么事掐一掐天机,总能了解得差不多。

他喝道:“叶隐霜,你给我跪下!”

叶隐霜一头雾水地跪下了。

他一头雾水地想,难道是自己知道师父“小青”这个别称,所以师父想拿自己灭口吗?

可他明明也没和多少长老弟子讲啊。

秋青崖:“半月前,你是不是派人去追杀过穆曦微?”

叶隐霜下意识道:“剑圣的弟子我哪里敢啊?”

追杀了岂不是要被剑圣砍成渣渣。

“不过半个月前我的确好像嘱咐过一队弟子去追杀一个魔族来着,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我有点不太记得了,反正是谈圣告诉我的消息。”

叶隐霜疑惑道:“那又和剑圣弟子有什么关系呢?”

看秋青崖的样子,大概是很想当场清理门户。

落永昼并不打算掺和进清理门户混水,对秋青崖道:“把魔胎给我罢。”

秋青崖也没多问,当即给了他。

魔胎对人魔两族皆事关重大,日部首领此次就专程为此事而来。

指不定还有什么手段多少魔族埋伏在暗中伺机生事。

落永昼将明烛初光递给了穆曦微:“我的剑专克魔族煞气,杀一个魔胎绰绰有余。”

他注视穆曦微,眸中零星笑意似水温柔:“这是你擒住的魔胎,自然该由你斩杀,扬名立万。”

天命之路,由此而起。

“其他的,魔族后手,天榜之乱,有为师帮你担着。”

“你放心去拿天榜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