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以他家主君用完人就扔的毛病,怎么突然就这么好说话了。
阿枣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当日元禄便去遣人收拾了水榭附近的琉光阁,预备明日便安排‘琴荷’姑娘入住。
长夷那夜醒了一次,虽然没有咬人,却在榻上扭来扭去,扯得锁链哗啦啦响,姜玘正坐在一边看书,仿佛聋了一般,元禄看不下去了,道:“她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姜玘“哦”了一声,懒洋洋道:“她睡了一天,精力足得很,等她玩累了自然就消停了。”
元禄道:“殿下就不能怜香惜玉一点?”
“孤后宫哪个女人不比她惹人怜爱得多?孤惜得过来?”
元禄却说:“殿下既然如此,何必带她回宫?”
“放她在宫外不放心。”
“您刚刚还说……”
姜玘不耐烦地打断他道:“孤不放心她哪日病好了,又在宫外瞎蹦跶,想着法子和孤算账。”
元禄:“……”
好,很好。
夜里太子入睡,整个东宫的灯渐次熄了,巍峨的皇城再次陷入死寂。
翌日清晨,元禄走入云汲殿,嘴角抽了抽。
天光借着窗流泻而入,却仍照不亮深处软塌上的美儿郎,他微微敛着流水光滑的玄色衣袖,所需金衮礼服、太子印绶、宝玉如意等,已悉数准备完毕。
他正撑着手臂低头看长夷,脸挨她挨得极近,近到睫毛相触,露出极为好看的侧脸。
元禄咳了咳,“殿下!时辰到了!”
姜玘冷淡道:“急什么?”
他慢慢直起身子,敛袖起身,似是要走的样子,又回头看了下长夷,道:“叫卫太医再来一趟。”
元禄:“卫大人昨天不是来过吗?”
姜玘扫了他一眼。
这双桃花眼好看得盈满光华,眯起来也杀气腾腾。
姜玘:“你没学过武功,不会查探内息,就闭嘴。”
天下武功,细数江湖庙堂,流派混杂,高手如云,其中内力真气的讲究,就十分复杂。
元禄连多走几步都要喘几下。
元禄立即闭嘴。
心底却腹诽一句,不是说不在意的吗。
时辰一到,太子御驾入宫朝会,文武百官已然静候多时,当玄袍冠冕的太子自殿外走来,诸官俯身下拜,皇太子高立御座之侧,眉目清寒,阔袖低垂,自带储君威仪。
自数月之前削藩一战后,古将玉党羽一夕倾颓,十五万雪苍骑惨遭当权者贬斥,皇帝重疾加深,一番赏罚过后,谕令太子监国,内阁首辅赵中庭为辅。再闭殿不见任何人,只留专宠数十年的薛贵妃在身侧,庙堂局势,瞬时大变,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每日朝会,皇帝不在,只有这位弱冠不满三年的皇太子亲自主持朝会。
姜玘乃本朝皇后所出,母族乃昭陵文氏,而盛宠不衰的贵妃薛氏却有与之匹敌的家族,其兄手下二十万骁北军,大涉军政二权,内阁首辅赵大人正是薛党重臣,与薛贵妃来往甚密,一力支持贵妃之子宁王,没有皇帝的朝堂,恰如没有狮子的山林,恰恰风起云涌,成了太子和薛党步步杀机的战场。
待散了朝会,姜玘径直下阶,到永安门,欲上辇回宫,却见远远走过两个着单窠紫袍,胸前绣着金蟒,腰悬玉带之人。二人并肩而行,举止亲密,年长的约莫而立之年,稍稍年少的也有三十来岁,二人亲王服饰,正是大皇子晋王和二皇子康王。
这二人倒不是一母所出,关系却亲密地很。
姜玘远远看着他们,唇边一抹冷笑,夙羽卫总舵副使宁遇见状,问道:“殿下可是要绕过他们?”
“绕什么?”姜玘冷淡道:“轮嫡庶尊卑,该低头行礼的是他们,走。”